朱慧已经起身往外走,回头瞥了她一眼,问:“你是谁?”
白欣怔了怔,道:“我、我是阿浩的嫂子。”
“哦。”朱慧无关痛痒地应了一声,又对仍然坐在原位上的俞浩说,“要是你不想走,也可以,但我会找人来。到时候,你就等着接法院的传票吧。”
闻言俞浩打了个寒颤,蓦地站起来,却想不到要说什么。
朱慧没有再多说半句话,就这么离开了店铺。
叔嫂二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白欣光是听到“法院”两个字,就急得在屋子里头打转,有客人来问店开不开,也很快被白欣没好气地催走了,弄得人家莫名其妙。
俞浩拿出手机拨打了张志敏的电话,但等来的却是空号的提示音。嫂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上还不断碎碎地念着,追问俞浩究竟是跟张志敏出了什么矛盾,怎么他突然冒出个未婚妻要来把店收走?
“说起来,小张有那么一阵子没来了啊?你们怎么了?他一天到晚忙什么呢?”白欣急寥寥地问。
俞浩本来没那么烦,被她一通念叨,再加上电话不通,也渐渐地放下了脸。他拨通了以前张志敏同事的电话,打听他的消息,问过以后才知道原来张志敏已经调回去了。
想必因此也更换了电话号码。
“法院、法院,传票、传票……阿浩,我们要是不搬,那个女人是不是要把我们告上法庭?”白欣越想越害怕。
俞浩咬着指甲,脑袋里面乱哄哄的,另一只手握着电话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欣看俞浩半天不说话,扶着额头坐下来,突然啊了一声,拍着桌子说:“那我们是不是要找律师?我们搬吗?不搬是不是就要找律师?”
她一说俞浩忽然想了起来,他连忙去拨牟云笙的电话。
可是,这一通电话听到后来,不过是从等待音跳到了忙音,音节变快的那个瞬间,俞浩感觉自己的心就这么往下掉下去,周身也凉了半截。
“阿浩,牟云笙不是律师吗?你问问他。”白欣并不知道他已经打了电话还没有人接,殷切地说。
“我知道了。”俞浩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他看了看愣住的白欣,起身说,“我出去办点事,店先关着,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回到度假村的套房里,俞浩把存折拿出来翻看了一遍。他这两年的积蓄都在前些天划到了牟云笙给的那个账号里,看着存折里面的那个四位数,俞浩背脊发凉。他又拿出了银行卡,上网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余额,乱七八糟加起来,算上身上的现金,还不到两万块钱。
俞浩沮丧地坐在地板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口袋里的电话振动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急忙接听了电话:“喂?”
“喂?”牟云笙的语气有些生硬,“刚刚手机没放在身边,什么事?”
俞浩皱眉,又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存折,说:“你在哪里?我想去找你。”
闻言牟云笙静了一下,笑道:“在国贸大厦2座,你到了打电话给我吧。”
听他的语气完全是当俞浩在说气话,他忍不住咬住了嘴唇,而听到牟云笙又说:“我等你来啊。先这样,我去法院了。”俞浩说了一声再见,立刻挂上了电话。
俞浩仍旧盘腿坐在地上,自己气了一阵子,爬起来去找身份证,又拿了个背包收拾衣服。
正是暑假学生返校的高峰期,临时赶到车站,根本买不到快车的车票。当身后排队的人催促时,俞浩心里盘算了一下,一咬牙还是按了“无座”的选项。
接下来的旅程当然算不上是他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但应该是近年来绝无仅有的了。
等到第二天中午从车上下来,俞浩的双腿发抖得厉害。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大概是太累,车站又大得夸张,他晕晕乎乎的,找不着路,放眼望去又没有空余的休息座椅,只好坐在台阶上稍作休息。
大概坐了三五分钟,来来往往的行人在眼前走过,弄得俞浩眼睛更花了。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没了电,又放回了口袋里。
出站口也同样拥挤,俞浩挤在队伍中间,前推后拥。旅客们像一排沙丁鱼,在流水线上移动着。
走出车站,俞浩张望了片刻,还是前往了出租车站。他心里念着牟云笙的地址,拉开背包要拿钱包,却发现钱包不见了!
俞浩顿时周身一冷,在原地翻找了一阵,没有找到。他又进了洗手间里,在盥洗池边将东西都掏出来,抖了抖背包,可除了买票时找零的两块钱硬币掉进水槽里以外,再无其他。
他气馁地倚在洗手池旁边,看着镜子里满是倦容的脸,黑眼圈很重,头发也蔫蔫地耷拉下来,显得很没精神。
平时他还总被人说看起来连三十都不到,现在,俞浩已经真真实实地看到自己的年龄写在了脸上。
俞浩洗了把脸,不敢去回想钱包里放了多少钱,只庆幸他没把银行卡和身份证也放在钱包里。思及此,俞浩连忙摸了摸放手机的口袋,幸好手机还在,可手机没了电,眼下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走出站前广场,俞浩在问讯处问过后,找到了公用电话亭。拿起公用电话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偌大的车站,突然觉得有点儿恐怖。他害怕的并不是这个车站,当然也不是这座陌生的大城市给自己带来的茫然。
俞浩只是觉得这样的自己太陌生。他有些不认得自己了。
午休时间结束后的第一个时段,电视新闻在播放因为今年最强劲的台风而引起的沿海地区水灾。北部湾大部分地区都遭受了严重的暴雨洪涝、滑坡和泥石流灾害,因灾造成的死亡、失踪人数日益增多,直接经济损失数额也十分庞大。
毕竟小时候经历的台风天多了,在所有的天气灾害当中,牟云笙最不在乎的就是台风。他也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但是现在看到这条新闻,他突然回想起台风来以前自己无意间看到的一次台风预告,那时的风球轨迹还依稀记得。
他把马克杯放到咖啡壶下面,打开开关,看刚刚煮好的咖啡流下来。
电视播到下一条新闻以前,被关掉了。
“就算是老板也没有在上班时间看电视的特权吧?”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把遥控器放到一旁,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马克杯。
牟云笙瞥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给他让开位置。
同事往咖啡里加了奶,搅拌的时候说起早上开会时牟云笙交给自己的那个案子。
把砂糖和奶精放回架子上,牟云笙转身靠到流理台,呷了一口咖啡,跟他说自己的看法。聊着聊着,牟云笙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他接通电话,用手上的动作告诉同事咖啡不喝了,劳烦他喝完咖啡把杯子一起洗干净。
见他点头,牟云笙走出了合伙人专用的厨房。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安静的声音,混杂在周围熙熙攘攘的背景里:“牟云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