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珏抬眼看看母亲,低声说,“我现在去问他。”
“我也不是……”许慧琴也不忍心看儿子这个模样,还没能再说让他晚些时候记得问就好,就看到他低着头匆匆往闫稑的房间去了。
林珏走得匆忙,差点就撞到拿着一盒饼干走到天井来的婶婆,他余光瞥见她要把那盒海苔味的饼干丢到垃圾桶里,忙拉住她,“婶婆,干嘛丢掉啊?”
婶婆古怪地盯了他半天,不满地絮絮道,“饼干发霉了,没法吃。”
闻言母子二人都是大惊,这饼干是在市里大超市买过来的,生产日期还是上个月,怎么会发霉?许慧琴快步走过来,拿过那盒饼干打开一看,莫名其妙道,“没有发霉啊。”
“这怎么没发霉?”婶婆觉得他们在糊弄自己,一脸不悦,捻起一片给林珏看,“你看,都发青了。这个多少钱啊?买的时候没有仔细看。”
老人家所说的发青的地方,明明就是海苔,面对她愤愤然向自己抱怨,林珏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解说。
偏偏这时闫稑从房间里出来,看三个人站在门口,奇怪道,“怎么了?”
“你们买回来的饼干发霉了。”婶婆说完又有些后悔,偷偷看了闫稑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又改口说,“下次还是买散装的好,这种装在盒子里的又看不见里面,发霉也不知道。”
闫稑也很惊奇,打开包装袋看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海苔饼干,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眉,没有搭话。
他微妙的表情看得林珏背僵,之前在超市挑饼干,母亲想要买价格相差五元钱的牛奶口味,可林珏查看了糖分,还是从货架下拿了海苔口味的。不曾料婶婆没有见过这种饼干,竟然认为是发霉了。
他抹了抹发麻的额头,解释道,“这个饼干本来就是这样的,这些墨绿色的是海苔,跟紫菜差不多。”
“跟海带差不多。”许慧琴改了另一种说辞,看她还是将信将疑,索性拿起一块吃起来,“不信你吃吃看,真没事。”
婶婆看看他们三个,还是不太相信,捡了一块碎饼干来嚼了嚼,疑惑道,“味道怪怪的。”说罢摇摇头,拿着饼干往天台上走,“拿去晒一晒。”
林珏一下气堵,扶住额头,转身正看到面无表情的闫稑,心里“咯噔”了一声,张了张嘴巴,原先要找他问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这时许慧琴拍拍他的背,跟他们说,“吃早餐吧。”
早餐不过是把正餐简单化,白米粥或者米粉,下饭的还是昨晚那些菜。生物钟已经到了凌晨以后的闫稑看到那些菜,入座的脚步有些迟疑,站在厅堂门边没有动。
林珏的腰开始发酸了,同样站在门边,手不自觉地扶到了腰上,又被闫稑拍掉。他脸一红,急忙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挺直了腰杆。
叔公端着粉进来,催促他们去盛吃的,婶婆也端着粥进屋,兀自入了座,“你们吃什么?那边有糖糕,吃糖糕吗?”
林珏没什么胃口,抬眼向闫稑投去询问的目光,闫稑光是听到“糖”这个字就摇头了。
“你们吃饼干吧。”盛了米粥过来的许慧琴看两个孩子像是门神一样站在厅堂内外,努了一下嘴巴,说,“我那个袋子里有两盒牛奶,去找来喝。”
听罢林珏眼睛一亮,“给我们喝的?”
“不给你们喝还我喝啊?”许慧琴略微不满地白了自家儿子一眼,“两个城里的小孩,村里的东西怎么吃得惯?”
林珏眨眨眼,拌嘴道,“我哪儿是城里的小孩了?”
许慧琴好笑,“少贫嘴,去去去,自己找东西吃。”
“谢谢妈。”林珏笑着就差没扑过去粘她,给在旁边的闫稑使了个眼色,跳过厅堂的门槛,往房间去寻宝。
闫稑看他脚步轻快的模样,笑容不自觉划上了嘴角,低头跟还哭笑不得的许慧琴说,“谢谢妈。”
许慧琴怔了怔,避开他的目光,“去吧。”
是两盒优酸乳,林珏拿上天台,看看手里,把芦荟口味的给闫稑,蓝莓的留下来。
饼干被婶婆放在一张椅子上,敞开了盒子,阳光都晒到了上面,凑近就闻到干燥又甜咸的香味,闫稑把一片捡出来吃,颇为意外地扬了扬眉,笑道,“跟刚烤出来似的。”
林珏以为他在哄自己,不悦地眯了眯眼睛,而闫稑却把剩下的半块递到了自己嘴边。他低头咬了一口,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张大嘴巴把剩下的都吃进去了。
闫稑笑着用指尖擦掉他嘴角的饼干屑,说,“吃了我的口水就得听我的话了啊。”
他错愕,继而白了他一眼,“好土。”
“我乡下人啊。”闫稑耸耸肩,转身在栏杆上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
听到他用调侃的语气这么说,林珏脸颊微微一红,把吸管捅进盒子里,在他身边坐下。
喝了两口优酸乳以后,嘴巴里都是蓝莓的香气,只是林珏还是没什么胃口,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渍,低声说,“可是,这就是我的家人了。”
闫稑拿一张餐巾纸,取了一叠饼干,放在两人之间,问,“你真的把他们当家人吗?”
“但是这是事实啊。”林珏看他坐在栏杆上弯腰下去取饼干的动作连贯优雅,拿饼干起来吃,咀嚼得缓慢,“不过,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闫稑笑了,“我哪儿有那么容易生气。”
他眨了眨眼睛,“真的?”
“这盒饼干不是你挑的吗?”闫稑反问。
林珏撇撇嘴,“因为你不喜欢吃甜的。”
其实在跟他人对话的过程中,闫稑都是倾向于当一名听众,跟林珏在一起的时候尤其是。
有一段时间,闫稑观察过林珏,发现他只有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会那么生动,就像是现在这样,冬天的阳光好像都盛到了他的眼睛里,睫毛上也星星点点的。
大概是看他不接话,林珏脸颊微微鼓了起来,又扭过头去默不吭声地喝优酸乳。
闫稑微笑,想了想,说,“我奶奶也不识字。”
林珏背影僵了僵,回头看向他,脸上写满了讶异。
他继续说,“我爸在我没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调到了师大,那时我妈考了研,去北京读书,脱产的。三岁以前我都是跟爷爷奶奶一起过,年纪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就记得那时老妈每次回来,就给我很多有字的小卡片,在她下次回来以前把那些字学全,就是我的任务。当时我还教奶奶认过字。”
“三岁啊?”林珏听得格外入神。
“嗯,小时候容易骄傲自满,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教起来还故作深沉。但是她或许也没认得几个吧,毕竟年纪大了,没有基础,什么都难学。”闫稑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沉默了两秒以后,又抬头跟林珏说,“她不是喜欢种菜吗?小时候她还带我去种子铺,让我给她认菜种的名字。”
林珏开玩笑问,“你没让她买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