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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度(109)

傅白玉道:“周白清呢……那小子知道你恢复了吗?”

艳阳天似是走不动了,靠在墙边,道:“之前他不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要是他知道了,我就查不出三老板的真实目的了。”

傅白玉调侃道:“从前还不知道你这么会演戏。”

艳阳天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颊微红,道:“不说这个了,对了,那天从看守所劫走你的确实是白雪狐狸吧?”

傅白玉道:“是她没错,小手,眼盲,身上有股阴湿的味道。”

艳阳天道:“一定是因为她长期躲在那拱桥下的密室里的关系。”

眼看已经走到了急救室门前,傅白玉又问道:“那袁苍山……”

艳阳天道:“袁苍山肉身也是被白雪狐狸偷走的,他们把他身体里的魔转移到了徐耀祖的身上,这魔性并非一般人能够控制,所以必须得给徐耀祖下针控制住他,不过世事都有例外,今天就遇到了个能完全融合这魔性的人。”

傅白玉道:“我走了这么多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回头你可得好好和我说说。”

艳阳天推开了急救室的门,清风拂面,室内空无一人。

傅白玉问道:“周白清那小子呢?”

艳阳天眼尖,看到周白清躺过的病床上床单泛红,似是写着什么,傅白玉扶着他过去看,她看着那床单上八个血红大字,一字一字念出:“你的徒弟我收下了。”

傅白玉读完,咬牙切齿:“这是傅珍珠的笔迹!”

艳阳天黯然站着,肩膀一耸,自嘴角滑下两滴鲜血,傅白玉赶紧扶他坐下,搭着他手腕道:“你冷静点,刚才那一针拔去已经元气大伤,再不稳定心绪,血脉逆行到心口,神仙也救不了你!”

艳阳天道:“我没事。”

傅白玉看着他,艳阳天又说:“一时心急,乱了气息,我那里有些凤尾牡丹,傅医生,我想再多活几年。”

傅白玉还是头一次听到艳阳天说想要多活几年,一时间不知该取笑他还是宽慰他,憋了会儿,说:“傅珍珠带着周白清,跑不远。”

艳阳天轻轻摇头,道:“或许都是命数,那年他带芷凤走,他不想再见到我,结果后来又遇到,后来我走,我不想再见到他,还是又遇到,本来有些事不太懂,现在懂了,大约是懂得有些晚,赶不上好的时候,还是会分开。”

傅白玉拍了拍他,问道:“你往后什么打算?”

艳阳天不说话了,静静看着窗外,看窗外的风,窗外的柳,窗外的天,他这一辈子还没过完,却仿佛已经经历过几度人生,快乐不常有,悲哀亦有幸。他想到周白清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人这一生能有多少感情去耗费?他觉得他说得对,他原以为自己早就没有感情可耗了,他原以为感情是水,泼出去就没了。可感情其实是花,一颗小到看不到的种子,种在心田,洪水泛滥,暴晒折磨,竟然还是能开出花。

他想靠近这朵花,仔细看一看,看一看它是否像他家中那棵海棠树开出来的花,花落时是否也有个少年人会替他拂去落在他肩上的花瓣,怯怯又柔柔地说一声:“师父,天凉,去里面睡吧。”

艳阳天忽然说:“我要去找他。”

——中部完——

第十九章

三月七日,惊蛰,北雁南归

春秋茶室外万籁俱静,冷冷的风从半扇木窗中吹进来,外头的街上看不到半个人影,此时仍是黎明,街道上仿佛覆着件青色的厚袍子,将一切光亮与响动都压着,盖着。茶室里的伙计无论男女老少,脸上写满疲倦,只有一个小伙计精神最好,忙前忙后收拾桌椅,已是满头大汗,其余人或站着或坐着看着他,懒懒地说着闲话。有个稍年长的伙计正在柜台里泡热茶,瞅着墙上的月历还是昨天的日子,便顺手撕了张,这一撕撕到了惊蛰这一页,倏然间一道霹雳落下,满屋的人如梦初醒,全都瞪大了眼睛,又如同机器被上了发条,齿轮咬合,喀拉拉运作了起来。一个老妇拍着胸脯说吓死个人了,从椅子上跳起来抽出腰间的抹布开始擦桌子,一个中年男子大手一挥,双手一拍,喝道:“还不都动起来!动起来!雷一响,吵醒了老板,看到你们班兔崽子还在磨磨蹭蹭,店都没开,还不是一顿打!!”

屋里三个年轻伙计闻言,一个扫地,一个布置桌子,一个跑去后厨帮忙,一个赛一个勤快。

中年男子在场内巡视,偶尔也搭把手,他闲逛到大门边,看那肩上扛着个木招牌的小伙计愣愣盯着柜台里的月历看,便拍了下他的肩,在他耳边喊道:“何北!”

何北正看月历看得出神,明显被吓了一跳,跳开两步,看着那中年男子道:“言老,你吓死我了。”

言老嘴角一撇,推了把何北:“看什么看那么专心?还不赶紧把招牌亮出去,那班老骨头八成已经在路上了!”

何北应了声,又指着那月历说:“言老,月历上说了今日诸事不宜啊,往常老板诸事不宜的日子不是都不开店吗?”

言老道:“你个伙计倒管到老板头上了,还不赶紧动起来!”

何北讪笑了下,不敢再问,一溜烟跑开。他推开店门跑出去,左右四邻都已经亮起了灯,黎明的黑暗却未曾退去,只是被万家灯火照得稀薄了点。何北往门外那面墙漆斑驳的墙上挂上那木招牌,墙上的钉子用得有些久了,不怎么牢固,摘牌挂上去,摇晃个不停。何北伸手扶了下,抬眼看着招牌上的几个大字,默念了出来:“三月七日,心魔出世之佛魔大战。”

何北心下一喜,嘟囔了句:“今天又讲到这出了!”

春秋茶室里这么多出说书演艺,他最爱听的就是佛魔大战这出,可心魔这本讲的不多,故事又太短,其他茶客们都不怎么喜欢,他来茶室一年多,也就刚到时听到了佛魔大战的尾巴尖儿,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能完整地听一回,可一眨眼一年过去了,说书人讲完心魔讲封神,讲完封神又将穆桂英,讲完穆桂英又讲水浒,昨天这才讲到林冲夜宿山神庙,没想到今天就又换成了心魔出世。何北心里一琢磨,暗道:“该不会是老板写错了招牌,給记混了吧?”

想到这儿,他忙跑回去找到言老,将自己的疑问和盘托出,言老道:“老板写这个就是这个,我说你小子今天管的事还真多。”

何北抓耳挠腮,言老又道:“我就算想问也问不着,从来都是老板找我,我找老板,还不得挨骂?”

何北嘀咕:“您老也怕被老板骂啊?”

言老刮了他个头皮,道:“他发我工钱,是我老板,我能不怕他?”

说完他骂骂咧咧走开,何北又被叫去厨房帮忙,厨房里掌勺管事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厨娘,猿臂象腿,长得十足怪异,看到何北进来,打发他去后门洗菜。何北个子小,洗菜的盆又圆又大,他抓也抓不稳,踉踉跄跄走到了后门,把塑料盆一放下,隔壁洗衣房的两个小姑娘就开始骂街:“死不要脸的,盆都占到了我们这边一半地方,怎么样啊,租金你也帮着付一半啊?脑袋长在屁股上,下手也不知道轻重,这么高级的衣服沾到了洗菜水还不要再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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