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重阳苦着脸乞求道,“别啦老师。我有时候问题想不出来,也只能问庄亚宁啊。至于这个,早不知道跟周公下了几局了。”他指着芮忱,“成天除了吃就是睡。”
芮忱瞪直了眼睛。
班主任为难地看着他们,说,“是这样的,有些同学反映,分科以后学习压力很大,要申请在学校外面租房子走读,到时候每个寝室都会空出一两个床位,需要重新调整一下。”
“那更不能把芮忱放出去了,”坐在第一排课桌上的庄亚宁十分淡定地说,“谁跟他住谁压力大,也就我们这种心理素质高的人,能跟他住一年半还没疯。”
芮忱嘴角抽了两下,哭都哭不出来。
带了他们一年半,班主任也知道对吸收知识这件事信手拈来的芮忱总是同学们挖苦讽刺的对象。班主任好笑地看着芮忱,摇了摇头,说,“我尽量不把你们三个分开吧。想这次就这么定下来,上了高三也不换了。高三会有给年级前五十的特别加课,你们三个肯定是要去上课的,作息上一致些也好。”
闻言他们三个都连连点头。
她起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声道,“动静别太大。粉笔用得差不多的时候,去领一下。我先走了。”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进行了文理分科。高一时候的一些班级被拆分作为文科班,有的则是文科生转班,芮忱他们班上就有十几个同学转出去了,当然也转进来了十几个新同学。但总的来说,原来感情好的还是感情好。
芮忱他们寝室全是学理科的,原封不动,其他寝室则是零零星星走了一些人。
大概班主任是觉得现在学生寝室里住着的人不太均衡,所以才想要作调整,说是有同学学习压力大,恐怕也不乏打算把跟不上进度的同学转出班外去的。
尽管名义上没有快慢班之分,但事实就是这样残酷,优胜劣汰,赤裸裸地摆在所有平日看起来和睦相处的学生之间。
“小孙应该不会把人踢走吧?”班主任刚走,黄重阳就皱着脸说道,“好血腥!”
芮忱无奈吁了口气,“没办法啊。不过其实没必要,非在籍生的话,本来高考名额就不算在学校头上,不会影响升学率和录取率的。”
庄亚宁苦笑道,“但是在籍生就未必了。”
“太血腥了,简直丧心病狂……”黄重阳打了个寒战,说罢转身继续在黑板上写矩阵变换。
到现在芮忱也没有切身地体会到这种残酷和压力,有时候他被吐槽,自己回不了嘴的原因也全然在此。
对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幸运的,可以无忧无虑做许多其他事,玩得也开心。他理应是个不会有忧伤和烦恼的人,但或许也因此缺少了些什么。
可无论如何,没有压力总算得上是好事吧?尽管这本身就是一件应该成为压力的事。如果也能遇到一些像大家一样值得苦恼的事,说不定也能明白其他人在烦恼些什么了。
压力是什么?
或许是,在某个秋日的夜晚,一位高三的学长从东科技楼楼顶落下来,广场上一地血光。
第28章
学生坠楼事件发生在十月的最后一晚,地点近得不能再近——在芮忱的面前,三米不到的距离。
事后芮忱想过,如果他不是在教室里闲得无聊,没事找事在校园里晃悠夜游,根本不可能路过东科技楼,当然也就更不可能在走出来时,亲眼见到一具肉体从高空坠下来,活生生撞在地面上。
但那一瞬间之后发生的事情,芮忱是不记得的。等到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医务室呆呆坐着,被几个同学关心备至地看护着了。
他手里被塞了一杯温开水,低下头,还能看到裤脚上被溅到的血。
“没事了吧?好些了吗?”秦屿坐在他身边,看他有了反应,便捧起他的脸拍了拍,又摸摸他的额头,稍微松了一口气,说,“有点温度了。”
赵铨在一边擦汗,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嘴上却不饶人,“早说过你好好上晚自习了,动不动就出来晃悠。”
芮忱精神涣散地看着他们,发现班主任也在,便向唯一的长者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孙老师……”
班主任疼惜万分,过来摸摸他的脸,蹲在他腿边温柔道,“别怕,喝杯热水。现在好些了吧?先回家休息休息?你回宿舍换身衣服,我送你回家。”
连续被两个人摸了脸,芮忱多多少少感受到了活人的温度,他揉揉因为出神太久而干涩的眼睛,摇头说,“没关系,我不用回去。”
她看看其他几位同学,轻声一叹,温柔地说,“那么我通知一下你家里人?”
“不用。”芮忱并不想让外公外婆知道这件事,这会让老人家担心,“我没关系的,睡一觉就好了。”
闻言班主任眉头紧蹙,很不放心地看着他。
芮忱实在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起码暂时不让。他看班主任还是颇有顾虑,便拉住旁边秦屿的手,看看他,对班主任说,“我听秦屿弹几首曲子就好了。”
她怔了一怔,叹了声气,起身叮嘱赵铨他们几个,“那么你们几个照顾一下芮忱,我回去看看班上其他同学。”
“知道了,老师。”赵铨应道。
其实并没有要听钢琴的意思,支走了班主任,芮忱颓然坐在医务室柔软的沙发上。半晌,他振奋起精神,把已经凉了的白开水喝了个干净,空杯子递给秦屿,“我还要一杯。”
秦屿忧心看着他,起身帮他倒了一杯新的温水。
他接到手里,又是一口气喝完了。
除了赵铨和秦屿,庄亚宁和凌同斌也在。也许是心理作用,芮忱总觉得自己的视野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他把眼睛揉了揉,却还是不见好转。
“几点了?”芮忱才问完,隔壁就传来了女生失控嚎啕大哭的叫声,他登时愣住,转而不解地看向其他人。
秦屿皱着眉解释道,“是一对情侣里的女孩子,当时也是在学校里散步,看到了……尸体。是男生报警和通知学校的。”
他呆住,过了几秒钟,才默默点了点头。他还是觉得冷,回过神连忙把纸杯又递给秦屿,秦屿再次起身帮他接了一杯水。
这一杯比先前两杯都热,芮忱稍微吹了一会儿才入口,整个喉咙和食道都是热的,但不知怎的,落到胃里却还是凉。
因为发生了这件事,当晚在宿舍楼里执勤的教师尤其多,就连校领导都悉数到位,在六栋宿舍楼里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走动,唯恐再发生什么意外。
也是有不少人出于好奇打算去现场看一看的,但整个广场和东西两座科技楼都被封锁了。
芮忱回到宿舍时,班主任并不在,应该是去了女生宿舍那里安抚女生们的情绪,副班长和各间寝室长负责安排班上的同学们早点休息。
也有关心芮忱的同学从别间宿舍过来问问情况的,但很快就被巡视的老师和宿管阿姨叫回宿舍里去了。芮忱手机里收到了好几条消息,都是问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