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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魂(22)

于戎说:“我只是打探一个意向,你就把我攻击得体无完肤。”他道:“我现在很好奇你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林望月不响。于戎接着打探:“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游泳池。”

“游泳池?”

“你去游泳池游泳,你明明知道有人在里面小便,放屁,吐口水,可是天气太好了,游泳池的水太蓝了,你就算不会游泳,你也想跳下去。“林望月说。

于戎说:“可是,如果我不会游泳,我就不会去游泳池啊……”

林望月哈哈大笑。于戎说:“我谈过三次恋爱。”

“第一次是高中,第二次是大学,第三次是去了美国之后,我和他分开了三年了。”

林望月奇道:“你每一任都记得这么清楚?”

于戎说:“你分不清恋爱和一夜情的区别?”

林望月确实不解:“有什么不同吗?你选择一夜情的对象也不会选择没好感的吧?当然是选合眼缘的,不讨厌的,恋爱不也一样吗,不合眼缘,连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还怎么恋,怎么爱?区别在于,一夜情之后你根本不用去忍耐什么,而恋爱对象,你试着包容,试着忍耐他和你的一切差异,试着消化,试着理解,有时候你甚至产生错觉你是不是个自虐狂,你是不是基督转世,死过一次之后,依旧连犹大都爱。”

于戎说:“我想得没你这么多,我觉得在一起如果开心,如果有开心过,那能抵消很多不愉快。”

“那你天天吃开心果不就好了?”

于戎哑然失笑。林望月看他,问他:“那为什么分开?”

“高中那个,其实不太懂,有些赶时髦的感觉,后来意识到了,也就淡了;大学那个,因为我要去美国,他不去,也就结束了;最后那一个,也是最近那一个,他说他爱我,但是他觉得我们在一起,谁也不会变成更好的人,他走了。”

说完,于戎静了,不响。林望月亦不出声,这么彻底无言地过了一歇,林望月说:“你一个人的时候会想起他们吗?你一个人的时候会想起那些你曾经爱过的,现在却不在你身边的人吗?他会慢慢变淡,慢慢变成一片空白吗?”他看着于戎,语速缓缓,“我没谈过别的恋爱,我就那么一个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九年,我很好奇。”

于戎一怔,笑笑:“我现在更好奇你的男朋友了。”

他随即说:“其实我不太想过去了的事,怀念前任未免太折磨自己,未免对现任不公。”

林望月若有所悟:“爱情原来是讲公平的东西。”他微笑着看于戎,“过去的事情说不想就能不想?这么厉害?”

“我有个秘诀。”于戎说。他站定了,林望月便也驻足,站着。于戎找了找,他找到一棵树,靠着说不清从哪里来的微光,他指给林望月看,说:“你看那棵树,那边那棵,看到了吗?”

林望月看过去,点了点头。

于戎说:“记住了吗?”

林望月点头。

“现在,你闭上眼睛。”

林望月闭上了眼睛。于戎也闭上了眼睛,他问道:“现在这棵树在你的脑海里了吗?”

他说道:“你开始有胡思乱想的征兆的时候,你就想想这棵树。”

他看到他的树,长在不远也不近的地方,长在清晨或傍晚,它的树枝往天空伸展,树根向地下深入,它脚踏实地地长在那里,春天抽新芽,夏天披绿衣,秋天黄了一身,冬天裹银装,四季更迭,人间反复,它长得很高,很大。它安静,沉默地生长。

林望月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于戎也作深呼吸。说不清过了多久,等到他睁开眼睛时,黑暗完全降临了,那棵树,找不到了。而林望月,他看不到他,听不到他,他是不是还在,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他说不好。他没有问。他摸索着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过了歇,萤火虫的光再度出现,这团光把他引进了一个山洞,他擦亮打火机,林望月还在,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白着脸,默默地注视着他。他的眼神坚定,气质阴森,像噩梦里的一道亮光,又像美梦里的一个陷阱。

于戎朝他打了个手势,他们在附近收集石头和树枝,生了堆火。

忘魂

第二章(下)(二)

于戎的手机收不到信号了,电也用得七七八八,他关了手机,坐在火堆边和林望月说:“明早我们走去有信号的地方打个电话给小方哥,我感觉之前手机能收到信号的那个地方离这里没有很远。”

林望月问:“打电话给他干什么?”

于戎有些傻眼:“不得找人带我们出去吗?”

“原路返回不就行了。”林望月说着站了起来,朝山洞里面走去。

于戎更傻眼了:“你记得我们怎么过来的?这黑灯瞎火的……”

他的目光追随着林望月,山洞不深,林望月点着打火机照明,走了没几步就走到底了,他摸着墙壁,贴着墙根漫步,继续用脚丈量这山洞,他说:“你不记得吗?”

于戎愣愣地:“我……应该记得吗?”

林望月冲他笑了笑,于戎往火里添了几根树枝,再看林望月,他离他远了,轮廓小了一圈,落在地上的影子巨大,他正面朝岩壁,一只手高高抬起,他手里握着的打火机上竖起的火苗倏地消失了,他马上重新擦燃它,一颤一颤的红光照出岩壁上挂着的一件外套。于戎吓了一跳,勾着脖子问:“怎么有件衣服在这里?有人住这里?“

他东张西望,抓起一把烧着的树枝扫了一大圈,山洞不大,这么一扫,角角落落全照到了,山洞里没有别人了,但有一件衣服就那么挂在这看不到人类活动迹象的山洞里,怪瘆人的,可转念一想,于戎起身走到那衣服跟前,和林望月说:“可能这里是村民进山干活儿会来歇脚的地方,那说不定明天就有人会过来,我们可以在这里等着。”

林望月手里的打火机又没火了,他擦了擦,擦不起来了,于戎递上手里的火把,两人一同看着那件衣服。林望月不响,于戎说:“还挺干净的。”

林望月点了点头,伸手把这件衣服取了下来。于戎一看,那挂衣服的不是什么挂钩,而是岩壁上一处天然的凸起,这洞穴岩壁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这样类似的凸起还有许多个。

于戎看林望月:“你冷?那我的外套给你穿吧。”

他作势要脱衣服,林望月摇摇头,展开那衣服给他看:“你看,破了个口子。”

那外套是件拉链的兜帽外套,深灰色,像是纯棉的,款式时髦,就是右肩一侧咧开来个口子。于戎点了点头,说:“那估计是被人扔在这里的吧,破了的衣服,不好穿了。”

”破了就不能穿了吗?”林望月说。他低头闻那件外套。

于戎清喉咙:“看上去还挺新的。”

林望月没说话,紧紧抓着那外套,头低得更低,还在闻,整张脸几乎埋进了外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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