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啊,我有选修法语啊,你不知道吗?”邵榕瘪嘴,“作为我的头号粉丝你也太失职了吧老师!”
“谁是你头号粉丝??”
“哦,对,你想当头号粉丝还要和托马斯竞争一下。”
韩酌摇头苦笑,邵榕却叹了声气,说道:“不过设计学校的学费都好贵。”
“你以为这间学校学费多便宜?”
邵榕对他吐舌头,比鬼脸,又低下头继续缝补。韩酌说:“你家里会出钱吧?”
邵榕埋头整理针线包,没有回答。韩酌清清嗓子,道:“那你加油吧。”
邵榕微微抬起头对他笑,韩酌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小声说了遍:“加油!”
手工社赶在话剧表演之前完成了所有表演服的修改,但话剧社却没能顺利完成表演,这事在学校里很快传开,甚至还上了当地的报纸。这晚邵榕带着报纸来找韩酌,韩酌劈头盖脸就问他:“你干的?”
邵榕哗啦打开报纸,指着版面上一则标题为“知名女高市文艺中心话剧汇演,主演戏服被毁”的新闻哈哈大笑,报道里没写主演的名字,不过韩酌早就知道了,这次话剧演出的女主角是尤如,她在演出前发现戏服被人剪了一身的洞,当场就昏在了后台。
韩酌说邵榕傻,费心费力缝的衣服又自己去毁了,毁的是自己的心血。邵榕一屁股坐在他床上,道:“我愿意!我高兴!”
他纵声笑,说道:“就当是送我自己的生日礼物吧!”
“你要生日了?”
邵榕一骨碌爬起来:“你要送我礼物?”
韩酌啧了声,才想敷衍过去,他门口却传来两声敲门声,邵榕做贼心虚,扔下报纸立即从阳台跑了。韩酌鼻子上也出了点虚汗,边喊着“来了,来了。”边 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高三的年轻老师,才运动好上来,说是想找韩酌明天出去聚餐,韩酌满口答应,和两人约好时间地点就关上了门。他长舒出口气,拍拍胸 口,挠挠鼻子,自己笑了出来。他走到床边去收拾被邵榕扔下的报纸,有两张报纸滑进了床底下,韩酌弯腰一把将它们抓起来,才想抖开好好看一看新闻,那两张报 纸里头却掉下张卡片。
“感……谢……卡……”韩酌瞅着卡片封面上的三个小字,轻声念了出来。
这把丑得又离谱又有特色的字体他绝不会认错,肯定出自邵榕之手。韩酌坐到床上捡起卡片,拍了拍上头弄到的灰尘,翻开来看。卡片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大 堆话,邵榕的字小,还难辨认,韩酌歪着头费劲地看,一字一词地读着:“老师,谢谢你这么长时间来对我的照顾。我和你说说我妈妈吧,她很漂亮,有好多漂亮衣 服,我喜欢她的一条黄色的碎花连衣裙,她生病之后瘦了很多,很多衣服都不合身了,她去世那天的早上她精神很好,大概就是大家说的回光返照吧,她把那条黄色 的连衣裙翻了出来换上。家里有面很大的穿衣镜,她就站在镜子前摆那些时装杂志封面常用的姿势逗我,到了下午,她累了,抱着我哭。她一边哭,一边摸我的头 发,亲我的脸,一遍遍告诉我:‘小榕,你很特别,你是与众不同的,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妈妈最可爱,最漂亮的宝贝。你要快快乐乐长大,长成比所有人都出 色的人,你不要怕,妈妈会在一个有些远,但是很好很好的地方保护你,不要怕,千万不要怕。’
她越说,我就越怕,也开始哭,那天晚些时候,妈妈就走了。
那天老师你说我很特别,与众不同,我很高兴,我想老师你大概是我妈妈从那个很远又很好的地方派来保护我的人吧。
老师,谢谢你,我会努力加油,变成一个比所有人都出色的人。我会快快乐乐。”
韩酌收起卡片,他想不起他哪天说过邵榕很特别,与众不同了,但他衷心希望邵榕能快乐地成为一个最出色,最特别的人。韩酌走到阳台上,他点了支烟,香烟不知怎么熏得他眼睛酸痛,他有些想哭。?
翌日去市区聚餐,韩酌还拉上了托马斯,趁聚餐前的空当,硬是把他拖进外文书店让他给挑一本“比较有格调,有深度,看了能让人高兴,但知道的人又不多”的英文小说。托马斯瞅他半天,说:“爱莫能助,这本书还未面世!”
韩酌就说:“英文的没有,要不法文的也行。”
托马斯让他老实交代,这本书到底是要用来干吗的,是不是他打算泡学校里哪个英文老师。
韩酌清清嗓子说:“有个朋友要生日了,我看他平时就喜欢看看外文小说,就想送一本当作礼物。”
他倒没说谎,托马斯似是恍然大悟,打了个响指,大步流星走到设计画册那一列,从书架里抽出本《时尚圣经》塞给韩酌,道:“送这本,邵榕肯定喜欢。”
韩酌一时语塞,抱着这本硬皮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托马斯在书店里也挑了本小说给邵榕,两人在去餐厅的路上也谈起了他,邵榕高一时就开始选修法文,学了两年,日常的基本对话已经不在话下,托马斯曾问过他挑选学校的意向,邵榕总说还没决定好,他想选生活费不太高的城市。
韩酌说:“难道他家人反对?生活费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托马斯道:“我想应该是的,听说法国也有他家人经营的艺廊,照理说他完全不用担心生活上的问题。”
“艺廊?”
托马斯意外地看了看韩酌:“你不知道吗?他家人是做艺术品买卖的生意。”
韩酌摇头,心里不由有些不甘,遂道:“他很少提他家人的事……”
“那我们也别提了。”托马斯笑着说。韩酌想了想,也就释然了,晚上回到学校后他就把书藏进了衣橱深处,生怕邵榕在他宿舍里乱翻的时候提前发现。
邵榕的生日就在下星期的周五,韩酌寻思着晚上带邵榕去外面吃饭,然后把书送了,但要吃什么他始终决定不下来,这一个星期每天他遇到邵榕就旁敲侧击 地打听他爱吃什么,爱去哪间餐馆。邵榕倒是好对付,不爱吃高级的,稀有的,就爱吃汉堡炸鸡薯条披萨,韩酌想了想去快餐店庆祝生日送礼物实在有些小孩子气, 索性每天中午都跟着邵榕去食堂,偷偷看他点了什么吃的。邵榕对食堂里的兰州羊肉拉面情有独钟,不论中午晚上一律都吃这个,韩酌又是一通琢磨,想着自己和邵 榕去了面馆吃面,吃到一半他掏出本《时尚圣经》塞给他,这画面细想之下也有点诡异。
周三时韩酌在学校里遇到了托马斯,托马斯招手喊住他,问他礼物送出去没有。韩酌眨眨眼睛:“还没到他生日,现在就送?”
托马斯点点头,说:“我明白了,韩老师,你是要给他办个生日派对,对不对?”
韩酌反问他:“你已经送了?”
“昨天就送了,我是个缺乏时间观念的人。”托马斯打趣说,但他很快收敛笑容,对韩酌道,“但韩老师你要记得,你只是他的老师,我们都只是他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