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一直一直和许蕴喆在一起就好了,许蕴喆这个人面冷心热,是许靖枢最喜欢的性格。
因为,许靖枢总有一种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够轻易地发现别人的善意和爱意,所以他知道许蕴喆喜欢他、对他好。可是,别人可不一定有这种本事,最好大家都只看到许蕴喆沉闷又冷漠的一面,都不贴近他,这样许蕴喆就只和他一个人好了。
看着许蕴喆的背影,许靖枢又不禁为自己的这种“本事”得意。
许蕴喆开着车,听见他莫名其妙地哼起曲儿来,问:“你哼什么歌?”
“《爱的礼赞》,英国音乐家埃尔加送给他未婚妻的订婚礼物。原名叫‘à Carice’,‘Carice’就是他未婚妻的名字。”许靖枢说,“小的时候,我妈妈常弹这首曲子给我听。她有别的人格,‘其他人’都不会弹。我知道她生病以后,如果想知道和我相处的人是不是她,就问她能不能弹这首曲子给我听。”
朝夕相处的亲人明明是同一张面孔,却变成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样的感受许蕴喆多少能够体会,可是现在听许靖枢说得那么轻松,许蕴喆不解之余,又对他有些敬佩。许蕴喆知道,如果许靖枢不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他的妈妈爱他,一定不会那么坦然。
怎么能够不相信呢?毕竟,她为他牺牲了生命。
许蕴喆想,如果他是许靖枢,也一定会全心全意地相信妈妈的爱。
或许,他不需要是许靖枢,他已经相信了。
“那你会弹吗?”许蕴喆问。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说:“当然会。我们全家都会弹这首曲子,以前是我妈妈弹钢琴,我爸爸拉大提琴。我妈妈的医生也会弹,她以前常来我家做客,现在也是我们家的好朋友。”
“你妈妈的医生?”许蕴喆好奇。
许靖枢心中大惊,故作镇定地说:“嗯,她的医生,也是她的好朋友。”
“哦……”许蕴喆发现自己并没有很好奇,而且许靖枢也没有细说的意思,想必其中没什么可谈的故事,于是不再继续往“病情”的方向延续话题,转而说,“原来你会弹钢琴。”
许靖枢连忙应道:“嗯!下回弹给你听?”
“好。”许蕴喆记得“晴耕雨读”里好像有一架钢琴,想到许靖枢弹钢琴,他不禁有些期待。
确认许蕴喆不再好奇宋苇杭的医生,许靖枢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被许蕴喆知道宋苇杭的医生就是那天出现在成人礼上的傅红鹰,那他一定很快就会发现许仲言被送往精神病院的真相了。知道真相并不紧要——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紧要的是,被他发现这其中有许砚深的参与。
这么一来,许蕴喆一定会以为他早就知情而一直瞒着,如果那样,他们就完蛋了!
也不知道到底能够瞒到什么时候。
要是他们将来真的成为一家人,许蕴喆一定会知道傅红鹰是宋苇杭以前的医生,这是根本瞒不住的事。
许靖枢根本想不到办法,越想越头晕,晕晕乎乎地趴到许蕴喆的肩上。
许蕴喆惊讶地看了后视镜一眼,见他两只眼睛眯着,眼皮好像很重,问:“困了?”
“嗯。”许靖枢没精打采地说,想了想,抱住他,“抱一下下。”
许蕴喆尴尬,但看已经进入景区,路上的人没大马路上的多,就没催他松手。
和平时一样,许蕴喆选了一条人少的路拐着弯儿回家。
但是,他没想到才拐了个弯,就在“晴耕雨读”的门口遇见了许砚深。
许砚深正在浇花,看见同乘一辆电动车的两人,大吃一惊,手中的水管不受控制,水管头往上一扬,水哗哗地淋到两人的身上。
许靖枢快睡着了,突然天降大雨,吓得他醒过来。
许蕴喆又惊又窘,被淋了一身,立即刹车。
“搞什么鬼?!”许靖枢看清是许砚深的水管,不满地大叫。
许砚深抬起双手做安慰的动作,水更扬得厉害。他立即丢下水管,哒哒哒地跑到水龙头边关闭水源。水管里的水没有流尽,咕嘟咕嘟地往地上吐水,好一会儿才停了。
“你有病吗?”许靖枢从车上跳下来,质问道。
许砚深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突然看见你们,吓了一跳。”
许蕴喆才吓了一跳,想到刚才许靖枢抱着自己被许砚深看见,简直尴尬得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在他们父子二人争论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想象许靖枢拥抱他的画面,抱得紧不紧?会不会太夸张?是不是只看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一般朋友的关系?
不一会儿,父子二人都发现许蕴喆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许蕴喆本希望不要被他们发现,现在面对两道目光,更是窘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许靖枢,自己见过许砚深,照这么说,他和许砚深应该不认识。偏偏,在许靖枢还没转学的时候,他已经认识许砚深了。
许靖枢看看许蕴喆,又看看爸爸,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两人认识,因为许砚深应该早就知道许蕴喆了,只差许蕴喆还不认识许砚深。
正在两人各怀鬼胎,沉默不语的时候,许砚深突然问:“同学?”
“嗯,同班同学,室友。”许靖枢跳回许蕴喆的身边,“男朋友,许蕴喆。我和你说过的。”
闻言,许砚深和许蕴喆同时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许靖枢拼命地朝许蕴喆使眼色,狂眨眼睛。
许蕴喆被他吓得心脏乱跳,面对许砚深难以置信的表情,头皮发麻,好不容易才从嘴角扯出一个艰难又礼貌的笑容,问候道:“叔叔好。”
“你好。”许砚深的笑容和许蕴喆一模一样,说话间把儿子扯回自己的身旁,小声问,“已经成男朋友了?你的动作也太麻利了吧?”
“可不是?你第一天认识我?”许靖枢说完撇开他的手,正要重新上车,发现许蕴喆的运动衫湿了大半,皱眉道,“你的衣服全湿了,上去,我找一件衣服给你换吧!”
许蕴喆还处在头一回以许靖枢同学的身份和许砚深见面就被迫突然出柜的震撼当中,愣愣地回不过神。直到许靖枢扯他的胳膊,他才道:“算了,快到家了。”这么说完,许蕴喆不禁犹豫还要不要带他回家,万一他又随随便便地向许芸婉出柜,那不就完了?
“你穿着湿衣服,回去怎么和阿姨交代?”许靖枢挥手催促,“赶紧的,换一件衣服,很快。”
许蕴喆突然想到自己开的是许靖枢的车,要走也是把车留下再走,稍有犹豫,又复尴尬。他小心观察许砚深的反应,惊讶地发现许砚深好像不为儿子有男朋友的事吃惊。再想起刚才许靖枢说的,许蕴喆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许靖枢早就向许砚深提过自己了。
他都是怎么说起的?难道,许砚深早早地知道儿子喜欢男性,而许靖枢已经告诉爸爸,自己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