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忱握紧了手里的杯子。
齐骧苦笑道,“这种病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复发,我怎么能保证能够痊愈呢?何况,您现在既不同意让病人住院,又擅自减少药量……好,我是没有办法了。您去找别的医生,好吗?”
杯子放到嘴边,芮忱却没有喝水。
突然,齐骧在听完对方说话以后,忍无可忍大声说道,“好,你要找人来对付我,你来吧。我还怕了你吗?!”
芮忱看他挂断了电话,咬牙切齿站在原地,问,“这个家属是不是也有……”
“家里有遗传征象,他哥哥就是这个病死的。”齐骧坐到沙发上,把手机丢到茶几上,难受地揉了揉额头。
“我给你倒杯水吧。”芮忱起身,看到他再度拿起了电话,“怎么?”
齐骧沉了沉气,说,“我得给他妈妈打个电话,劝她把女儿送到医院来。”
☆、第 5 章
因为住在齐骧家里,芮忱每天早上得提前十分钟起床,才能保证准时抵达单位上班。
流感时节过了以后,医院稍微清闲了一些。除了某个芮忱值班的下午,由于一桩车祸有三名伤患送到急诊科,同时需要临时动手术以外,他倒是没有忙碌过。
起码在他看来是如此。
母亲和他通过电话,问他近来的状况,以及过年是否有时间回家。芮忱说一切都挺好的,年前会先和齐骧回一趟湖南,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义诊,之后再回家过年。
“齐骧跟你一块儿回来吗?”就在去年,齐骧的父亲回湘潭老家了,故而知道这件事的母亲有此一问。
芮忱没有问过齐骧,只好说,“不知道,到时候再看吧。”他挂断电话以前问,“爸爸呢?还好吧?最近忙吗?”
“都退休了,能有什么可忙的?一天到晚想着怎么捣腾他的花园。”母亲言语间流露出一些不屑,又说,“不过他昨天提到你们了。”
她说你们,芮忱便知道指的是谁了。他问,“怎么了呢?”
母亲道,“说这年你要是回家过,就把齐骧带回来。要是你俩都不回家,那就凑合着一起过了。还有就是,要是齐骧得留在湘潭呢,你就也待那儿吧,家里不缺你一个人。”
总之,是要他和齐骧一起过年的意思。芮忱还想着今年能够回外公外婆家看看他们,便说,“我知道了,看看再安排吧。还有什么事吗?”
“你们也要买房了吧?”母亲提醒道,“北京的房价没顶似的往上涨,我们家现在还有点余钱,可以给你们添。再过两年这点钱都不值钱了,到时候想帮你们都帮不上忙。”
说了近的计划,便是长远的打算。芮忱一想到这是一个长远的词,心中不由得犹豫起来。
许是芮忱一时半会儿没回答,母亲不耐烦了,又说,“我们都不催你们留小孩了,自己住的地方你总得考虑考虑吧?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有一出没一出的?”
“不是,我是嫌还要分份额太麻烦了,虽说多交的钱也没多少。”芮忱说着谎,笑道,“房产证上只写齐骧的名字,没关系吧?”
母亲沉默片刻,哂笑道,“你倒是问问齐骧,看他愿不愿意了。我估计,他得打你。”
听到母亲准确说出了齐骧会有的反应,芮忱眉心轻轻蹙了一下,苦涩地扬了扬嘴角,“也是。”
挂断电话,医院食堂里也不剩什么菜了。芮忱拿着饭盒站在窗口前,马上就被打饭的大妈认出来了。她弯下腰把脑袋探到窗口旁边,隔着口罩冲芮忱笑弯了眼睛,“芮医生,才吃饭啊?”
“嗯,有事儿耽搁了。”芮忱看着几乎都不剩菜的餐盘,说,“您随便给我盛点儿吧。”
“好嘞。”大妈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的肉和蔬菜都往芮忱的碗里装了。
芮忱拿出手机看到齐骧的未接来电,还没来得及打过去,发现大妈递出来的饭盒,瞪圆了眼睛,“这也太多了……”
“多吃点,您辛苦。”她往芮忱身后望了望,又笑道,“也没人吃饭了。”
几乎要从碗里溢出来的饭菜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芮忱在碗里看到了茼蒿。他脸上有些发麻,仍是对打饭大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刷了饭卡,在寥落的食堂里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吃饭。
他在打电话和发消息之间选择了前者,拨通齐骧的电话,又用自带的筷子把茼蒿挑出来。“喂?刚刚跟我妈打电话。”芮忱说明电话占线的原因。
齐骧了然哦了一声,问,“才吃饭?”
“嗯。”饭盒盖上的茼蒿越来越多,芮忱抱怨了一句,“大妈给我盛了一堆茼蒿。”
他静了静,笑了。
“什么事呢?”芮忱忽然想起齐骧的车号当天限行,说,“下午有个会诊,晚上可能会晚点回去。还等我去接你吗?”
齐骧理所当然地说,“等啊,怎么不等?”
“嗯。”芮忱可算把茼蒿全挑出来了,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齐骧才说起打电话来的真正原因,说是已经定下了回湘潭的全部人员还有时间。先前齐骧提到的学生这回也会同行,问芮忱带不带上自己的学生。
“我没带湖南的学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去。既然你那边都定下来了,下次再说吧,临时加人不方便安排,学生那边也不好说,毕竟过年回家比较紧要。”芮忱说完,听到身后传来餐盘摔到地上的声音,回头一看,正好见到一个小年轻蹲在地上收捡餐盘和汤碗。
齐骧沉默片刻,道,“也成。”
“这回缺外科?”芮忱好奇道。
他笑着说,“没,不缺。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们乘小年夜第二天一早八点半的航班,海南航空。”
“怎么是那天?”芮忱一听懵了。
齐骧奇道,“本来就是那天,你记错了?”
经他这么一说,芮忱原本以为还牢靠的记忆反倒是值得怀疑了。他不甚确定地说,“记错了。一定是那天吗?”
“嗯,腊月二十五、二十六义诊,晚上就能回长沙了。”齐骧听出了端倪,“那天有什么事吗?”
芮忱看了看碗里的米饭,说,“我预约了那天做检测。”说完没等齐骧开口,又道,“不如这样吧,我上午检完了,下午去。比你们晚一点,当天晚上应该还是能够赶到湘潭的。”
“你说什么呢?”齐骧静了静,轻微地叹息,说,“怎么可能落下你一个人。”
芮忱以前在食堂里吃饭,是不会自备餐具的。食堂提供专门经过专业消毒的餐具,都十分卫生,除了个别极度对卫生条件不放心的职工以外,绝大部分人都使用食堂的餐具,包括芮忱。
不过医院这种地方,消息的流通性特别大。芮忱给艾滋病人动手术的过程中受伤的消息,第二天就在医院里传开了。那天他到食堂吃饭,便看到了一位不算熟识的食堂职工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当天晚上芮忱就在超市里买了新的饭盒和环保筷,方便在单位里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