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南宫泉也真是,受了那么点伤还要让我给他看,还专程搬到这里来住,说什么清静好养伤,不就是没脸见人吗,真是。」白烟云瞧他要睡觉了,也不打扰,抱怨两句就要出去。
「等等。」乔一明忽然喊住她。
「怎么了,伤口痛了?」白烟云眨着水灵灵的眼睛。
「你是说南宫泉住在这里??」乔一明想起当日石室里的情景,一阵恶心。
「是啊,怎么你想去瞧瞧十一少落泊的模样?」白烟云两眼一弯,笑得开心。
「没什么,我只是……呵,没什么。」乔一明说的不是很连贯。
白烟云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他眼前,乔一明的思维有些混乱,他被卷入了一场怎样的阴谋里,他又成为了谁的棋子,为什么有人需要他见证一个南宫泉的死亡,又安排他和另一个活生生的南宫泉共处一院,真相,到底什么是真相?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在这些不能获得肯定回答的众多疑问中,他只知道,他受得伤是真的,他目睹的一场死亡是真的,除了这些,还剩下什么??
就连秦易海,他那样出现在他面前,都让人心怀疑惑,或许他根本就没有上过山,没有穿越过那片树林,没有找过他,也没有将他带回来。
真像一场噩梦,一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何时终结的噩梦。
乔一明干睁着眼睛,这片江湖本身就是一场绘声绘色的阴谋,光怪陆离,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经过编排,又有多少是子虚乌有。
秦易海是正确的,他在自己还怀揣着江湖梦的时候就提点他,他说,江湖里所有都是假的,人是假的,感情是假的,甚至连武功,也可以是假的。
可就是有那么许多人,被它光彩的表象所迷惑,他们勤学苦练,投身其中,终有一天,发现自己倾尽全力所追逐的梦想竟是一场虚空,他们便选择与这份虚假共存,崇拜它,直至融入它,最后成为了这虚假的一部分。
「我不希望你成为那样的人。」
秦易海如是说,眼神坚决。在他说完之后,他便废去了乔一明的武功。
乔一明翻过身,面朝墙,看见枕边叠的整齐的手绢,那个「茗」字凸现在他眼前,他用手指轻轻磨蹭着绣线的凸起。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给你换衣服的时候,从袖子里掉出来的,已经洗过了。」
「谢谢。」乔一明知道是谁在说话,他还听见他拖过一张椅子坐到床边的声音。
「你说得对,江湖里什么都是假的。」乔一明说道,「秦易海,我做了场噩梦。」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可你一定不会回答。」
「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活着,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我只想过很普通的生活,和整个江湖都无关的生活。」
乔一明慢慢坐起来,却仍是背对着秦易海,长发凌乱的垂在背上,他低着头,不说话。
「你问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秦易海从椅子上起身,「我不想得到什么。」
乔一明挪到墙边,侧身靠在墙角,缺乏血色的脸展现在秦易海面前,秦易海一字一句地,「只是不想失去罢了。」
秋风起,乔一明闻见风里浓浓的桂花香,他下了床,穿上鞋子,缓步到了窗前,秦易海跟在他后面,小院里桂花树下对坐着两人,面对着乔一明的那人举起手上酒杯对乔一明高声道:「一明兄,也来喝一杯如何?」
他说话的时候,背对乔一明那人回过头,冲乔一明微笑。
「这是新来的南宫兄,来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诶,秦兄,你也一起来喝嘛!」
乔一明愣愣站在原地,他问秦易海,「你不想失去什么?」
秦易海替他关上窗,乔一明还是出神地站着,南宫泉的脸深深映在他眼里,一模一样,在树下喝酒的那个和死去的那个一模一样。
「天凉了,你要……」秦易海正要离开,与他擦身的瞬间,无意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冰凉,秦易海停下脚步,乔一明的手还在发抖,他的肩膀也微微发颤。
「我看见南宫泉已经死了,他就死在我面前,被石头活活砸死的。」乔一明说话的时候更像在喃喃自语。
「是易容,说不定是别人易容成他的样子。」秦易海看着他。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是我。」乔一明极不自然的笑着,他伸出手,碰到窗上,「到底是为什么?」
纤长的手指似乎要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秦易海握住他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乔一明被捏疼了,他甩着手试图让秦易海松手。
「从明天起你要待在我身边,除了我,谁都不能相信。」秦易海的语气就像是在告诉他一条必须遵守的准则。
乔一明皱着眉,他不喜欢这种安排,也不喜欢这种被人安排的感觉。「秦易海,你放手。」
秦易海松开手,与乔一明面对面站着,他又说道,「蒲若仪找人来告诉我你在后山,那封信也是她交给我的。」
乔一明心中一紧,双手揪起秦易海的衣襟,「秦易海你还是小孩儿吗,她给你我爹的信你就相信那封信上所有内容,你什么时候这么好骗???!」
「你相信我,」秦易海任由他发狠,「你爹没有事,他很好。」
「我凭什么相信你。」乔一明干笑一声,「凭什么?」
秦易海握住他的手腕撇开他的手,理了理衣服,「易瑶要我照顾好你,我答应了她,绝不食言,我也是为你好。」
「你少睁着眼睛说瞎话,照顾我,为我好,笑话,你没来的时候我什么都好,你一出现,什么都乱了套,我不用你照顾,也不用你为我好,我经不起这么折腾,你要是真这么心地善良,往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对他好照顾他不就得了。」乔一明情绪激动,说话时候的样子也很挑衅。
「住口!」秦易海低吼一声,一拳捶在墙上。
乔一明不示弱,腰杆挺得笔直,「这次你又要做什么,再断我的手还是再断我的腿,还是再挑一遍我的手筋脚筋。」乔一明咬紧牙关,「我无所谓。」
「现在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得听我的,要不然……」秦易海已经压制住了怒气,他垂下手,平静地看乔一明。
「要不然?」乔一明多半猜到他想说什么,却还是反问道。
「要不然你会死。」秦易海压低声音,不悦地昂起头。
「我死不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乔一明忽地推开窗,一阵疾风,吹来无边凉意,「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了你们昆仑,什么都没剩下。」
第二十九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易海与他咫尺,乔一明能清晰的看见他的表情和姿态,想起那似水流年,淌淌而过,秦易海于他,算什么,他于秦易海又算是什么。
他问过秦易海,后者轻描淡写的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