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明走在前面,他暗暗想着,等到他垂垂老矣的时候,他一定还记得这个突兀的夜晚,保留着这段暧昧的回忆,直到老死。
他忽然释怀,秦易海对他是亲人,是朋友,还是爱人,都已经失去了对比的意义,他感觉他会一直往前面走,而秦易海也会一直在他身边,不需要太多的交谈,就这么沉默着,安静地,彼此与过去渐行渐远。
如此而已,如此也是足矣。
第三十五章
秦易海和乔一明刚吃完早饭,一出北阁,便被家丁带往大厅,说是有要事商议,乔一明稀里糊涂被一同拖去,时间尚早,这有要事要商议的地方只松散地做着三个人,一个是在打哈欠的林立风,一个是对他打哈欠很不满地檀香尘,还有一个是靠着椅背打瞌睡的白烟云。
大厅里两个上位主座,下设十四张檀木椅,分成均匀两排,林立风,檀香尘,白烟云同坐一排,秦易海行到与他们对面那一排,乔一明对他道,「你们的要事,我就不掺和了。」,说罢,作势要走。秦易海拉住他,「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乔一明滞了会儿,无奈道,「好吧。」
「秦易海,你来得还真早啊。」林立风看两人坐定了,睡眼惺忪地冲两人笑。
「你不也是。」秦易海精神抖擞,一点都看不出是一晚没睡的人。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外面就涌进了好些人。
乔一明认不全,只看出有胡全峰,利霓裳,还有那个见过好几次的虬髯镖师,走在最后的应该是连寒和南宫仪,对这两人,他对他们的背影的映像比较深刻。还有一人,觉得面熟,肯定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除去这认识的面熟的,其余三人,他一概不认得。
一座人也没按着惯例自报家门,都像是熟识的旧友,随兴就说开了。
「客套话就不说了,这几天,这里发生的事大家也都看见了,听说了,华山掌门石程被人暗杀,一个假南宫少爷死了,」说到这儿,他旁边的南宫仪暗暗叹气,揪紧了手绢,她同南宫泉关系一直不错,家里也是从小就把南宫泉作为下代当家来培养,这一时间冒出来个假的,这真的还不知道去了哪里,是死是活也没有半点音讯。
「利家的少当家利飞羽又失踪了,还没开武林大会的时候青龙门就出了些事,本以为不会带到武林大会上,没想到,还是难免惹了血光,我也接到消息,说官家的捕快已经在调查这些人命案了,我这个人,也不爱和官家打交道,也不喜欢让他们插手,武林里的事当然还是要我们自己解决。」
对于连寒,座下众人还是心存信服,都认真听着。
「现在岛上人心惶惶,好多人都来找我说,让我尽快结束这场武林大会,今天找各位来,就是想和各位商量这个事情。」
「依我看,原定的三项比试就免了,单看武试就行。」说话的正是那叫陆河海的虬髯镖师。
「单看武试?」
武试已遭淘汰的胡全峰嘀咕了一句,他对左手边的黑衣男子道,「杨振威,我们俩可都没戏了。」
杨振威?
乔一明不禁看向那人,那天在松仙阁干架的不久是陆河海和杨振威吗?
对了,那面熟的人,是叫陆清泉来着,就是那天扶了他一把的人。
「没戏了还可以看别人的戏,有什么不好?」杨振威不给胡全峰面子,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
「其余各位的建议呢?」连寒问道。
「我没意见。」檀香尘挺有信心,不论比多少场比什么她都无所谓。
「我……也没意见。」利霓裳微低着头,声音小过蚊子。
秦易海笑道,「在下也没意见。」
「哥舒凡,你可有意见?」胡全峰冲着利霓裳边上的胡人模样的男子问道。
「那是韩家的人,韩巧的哥哥。」秦易海低声介绍此人,「是韩老爷和胡人女子生的,这两年刚认祖归宗,似乎是昨天刚到的。」
「没意见。」哥舒凡也没给胡全峰好脸色看,「我不过是来接韩巧回家,你们的大事不用算上我一份。」
说罢,他便挥袖起身,扬长而去。
胡全峰接连在杨振威和哥舒凡那儿吃憋,纵是有再多的意见也没立场发表了,连寒这才说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就这么决定了,单拿武试的结果决定武林盟主的归属,三日之后,擂台上见分晓。」
白烟云醒得恰是时候,众人都散了,她一口一个「连叔叔」,紧跟连寒和南宫仪玩耍去了。
当天,选武林盟主单看武试结果的消息不胫而走,乔一明在床上午睡,不时听见哪门哪派哪个剑客哪个高手来拜访秦易海,他蒙着被子,觉得吵,秦易海一边应酬着一边看那床鼓起的被子,他不喜欢乔一明的这种习惯,随便打发走了访客,他坐到床边,先是拍了拍被子,被子抖动了一下,接着听见一声闷闷地,「干吗?」
「这样睡觉对吐息不好。」秦易海说得还算温柔。
被子不动弹了,乔一明对于别人打搅他睡觉的行为都很反感,「我要睡觉,你别烦。」
秦易海果真不烦了,乔一明睡了半个多时辰,将醒之时听到秦易海的声音,他正在和别人说话,朦朦胧胧看去,那是个女人,或许是利霓裳,两人靠得很近,动作也很亲密。乔一明转过身,不再深究,睡意重又笼了上来。
第三十六章
乔一明醒来无事,翻看着桌上的书,都是秦易海怕他无聊给他带的,有几本是在昆仑的时候他特别喜欢看的。他看书的时候,秦易海不打扰他,独自品茶,似乎有想不完的事情。
临近晚饭时分,门外走来两个送菜的家丁,秦易海说道,「去北阁吃太麻烦,人也多。」
是啊,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巴结奉承的人任谁遇上了都是要头疼的。
乔一明收起书,摞在一旁,两个家丁将三菜一汤摆上桌便退下了。
「白烟云这几天都没来找你看伤?」秦易海突然发问。
「恩,我的伤也好了,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吧。」乔一明摊开手掌给他看,只剩下一小块痂还顽固地盘踞在上面。
「你喜欢吃鱼吧。」秦易海又挑起别的话题,「多吃点。」
白鱼的肉质鲜美,银鱼的嚼劲配上莼菜的润滑口感很是特别,干炸杂鱼香气扑鼻,感官被这些食物填得满满的,乔一明无暇顾及其他,秦易海接着说道,「明天我要回城里去,你也一起去吧。」
口气虽然是带着询问的,可乔一明明白他不过是在陈述一个要求,容不得拒绝。对此,他已习以为常。
那天他睡得很早,睡前最后一个有映像的场景是,秦易海在桌边依着烛光写信,那形象一直融入到他的梦中。
梦是一场噩梦。
乔一明猛地睁开眼睛,他从床上坐起,声音惊动了坐在床边的秦易海,「怎么了?」
乔一明沉默了很久,才答道,「做噩梦了。」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垂头丧气地弓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