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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雪(54)+番外

「我追不上她,就回来了。」檀香尘虽觉挫败,仍旧如实道。

「没关系,你轻功不好,追不上也在情理之中。」林立风说了句劝慰的话,檀香尘斜眼瞪他,一双杏眼里满是杀气。

「呦,利当家回来了。」林立风引开檀香尘注意,趁机抽出自己饱受欺凌的右脚。

「林夫人,你也回来了。」利霓裳眼圈微红,说话哽咽。她坐在圆凳上,柔声对檀香尘道,「弄脏了林夫人的衣服,真是抱歉。」

「抱歉的是我才对,」檀香尘也带着歉意,「没能保护好婆婆。」

「这……都怪我,要是我会些武功本领,婆婆也不会……」利霓裳兀自叹气,愁眉不展,一双透亮的眼睛蒙着水光,看得人也悲从中来。

林立风听着这唉声叹气的顿时没了胃口,檀香尘与利霓裳均推辞不饿,一桌好菜,到最后收走大半。

倒是上饭后点心的时候,檀香尘吃了两口松子糕。

「府上没有其他人知道那件事了?」林立风问道。

「方才我已召府上的老人问过了,都说得不详细。」利霓裳的指尖泛白,「飞羽的娘亲或许知道些。」

「利夫人?」檀香尘也正疑惑,「对了,都没见到她。」

「她上附近的寺庙吃斋去了,说好明天就要回来的。」

「这样,我今晚去找她,你们留在这里,以防再有变故。」檀香尘思索片刻,道。

「我与你一同去。」林立风想她一人去,也有些不放心。

「恩。」秦易海也正是如此想的。

利霓裳起身,「我带二位去马厩挑两匹快马,再派个识路的家丁带二位去。」

说罢,三人便一同出了偏厅,秦易海见乔一明分神了,痴痴看着一个方向,便问他,「想什么?」

乔一明惊了惊,回过神,支吾着说,没什么。

偏厅外走来个紫衣丫鬟,笑盈盈要领两人去东厢房休息,路上,秦易海问起那紫衣丫鬟,「你们婆婆,就是今天出意外死的那个,在府上做了多久了?」

「紫衣是刚进利府的,也说不准,不过听人说,有好几十个年头了。」丫鬟名叫紫衣,宽脸盘,大眼睛,个字不高,说话细软。

秦易海听了,便不再问什么,乔一明偶尔瞥他一眼,他的表情都是极深遂的,似乎在告诉别人,他在思考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被打扰。

「二位,这两间房已打扫干净了,二位的行李也已放在房中。」紫衣将两间并排的房间指给二人看,离这两间房不远的是一间单独建在这院子里的客房,里面亮着灯火,隐约能看见窗边一个拭剑的影子映在窗户纸上。

「要是没什么吩咐的,紫衣便退下了。」紫衣深深一揖,将手中灯笼递给乔一明,便从这院落的拱门走出。

「你一直在想什么?」

乔一明正欲推门进屋,不想却被秦易海一把握住手腕,他全身僵着,窘迫地摇头,「没想什么。」

「你脸色不好。」秦易海替他推开门,「自从我说起我爹被杀的事情之后,你的脸色便不好。」

「你想太多了。」乔一明撇开他的手,轻声笑道。

「是你想太多。」秦易海随着他一起进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乔一明从灯笼里取出蜡烛,那一小截矮矮的红烛,拼命闪烁着最后那一点火光,他将它凑在房里烛台的蜡烛上,接上火,屋里渐渐亮起微弱的光。

「你知道了。」

乔一明吹灭那矮短的蜡烛,将它放在窗边的矮柜上,秦易海紧跟着他,沉声说道。

「知道什么?」乔一明镇静的表情稍显僵硬,他站在窗边,面对着秦易海,袖子在矮柜上轻轻拂过。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秦易海比他高出半头,看他时总是那么居高临下,他嘴角微扬,轻松地说道,「是你爹杀了我们家那么多人。」

乔一明看出,他的轻松并不是伪装的,他是真的轻松,言语里的感情很浅,接近于无所谓的态度。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你没有必要因为他犯下的罪孽而自感愧疚。」秦易海道破他心中所想。

「我是他儿子,是他的血脉,我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我觉得可怕,」乔一明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想到这些,就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和他不一样,」秦易海转身,背向他,「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矮柜上的蜡烛被风一吹,咕噜着滑向边缘,乔一明将它摆正,关上窗户,那句宛若长叹的话语像是未曾被捕捉入耳。他解下发带,搁在柜子上,感觉有人的手在发上轻掠过,指尖微凉,乔一明靠着矮柜站着,不敢动。

「头发,」他的声音也是微凉的,「很长了。」

一头长发垂至腰际,触上去顺滑,偶尔有不归顺的,毛躁的扎着,他便将它们揽进来,混在这如瀑似的乌发中。

「那年,」他用不急不缓地语调述说着,「我爹死在我面前,我并没有觉得太难过。」

「我就是这样的人,」秦易海松开挽着他头发的手,细密的发丝倏地滑过他的掌心,些微的痒,「所以你也不用为此伤神。」

乔一明回头看他,对上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他看见那瞳仁中倒映出的自己,笑地柔和,淡然,「我知道。」

「早些睡吧。」秦易海望了眼铺好的床铺。

乔一明看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劝道,「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你要是再整夜整夜的坐着,武功再好也要吃不消。」

「昆仑可比这里还要冷。」秦易海看着他窝进被子里,立在床头笑着。

「呵。」

他所指的,是那年冬天,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他在床边守了三个月的事情。

或许是悔恨,又或许是其他难于言表的原因,他整日整夜在那里坐着,刚开始的时候乔一明不与他说话,后来,稍微说上两句了,也都是些不愉快的话题,多半和死亡有关。

死亡就这么被两人经常提起,几乎让人觉得它不再那么沉重,那么难以接受。

可,最好,还是谁都不要死。

第五十章

乔一明这么想着,蜷起身子,裹紧了被子,被子蒙在鼻子下面,只露出一双倦怠的眼睛,想着睡去,却是不得入眠。

「秦易海,你说些什么吧。」

「说些有趣的事,」他的声音透过棉被传出,加重了鼻音,「说些高兴的事情。」

秦易海拍他的被子,丝滑的缎面包着那厚实棉花,成了他的蛹,他曲在蛹里,早就过了破茧而出的时间,却还是固守在自己的蛹里,贪恋里面的温暖。

他经常沉默,经常走神,经常神情木讷,与周围热闹喧嚣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始终游离在边缘,稍不留神,便会摔出江湖,粉身碎骨。

「你有没有想过很久以后的事?」他没得到秦易海的响应,又问道。

「没有,以后的事情是不可预测的。」

「我也这么觉得,」乔一明一骨碌转过身,「我刚刚在想以前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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