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刘彻正在对过去抽丝剥茧,丝毫没有注意到白夷光已经站在他面前。
“你在想他。”
白夷光说的是肯定句,还是个没头没脑的肯定句,他歪着脑袋看刘彻,然后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在想他。”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神色淡漠的韩嫣。
“你怎么知道?”刘彻不喜欢别人猜测自己心事,更讨厌被人猜中心事。
“我知道的,你喜欢他,我看得出来。”白夷光捏住衣带上挂着的玉饰,脸上仍是在淡淡地笑。
“你不怕我抢走他吗?”刘彻喜欢看他这样子,有意逗他。
“不怕,该被抢走的都是要被抢走的。”白夷光想起了不愉快的场景,皱起眉头,鼻子酸酸的。
“可我就不信!”刘彻说完,甩出袖子,正刮到白夷光脸上,刮出一道细细的红印子,稍微触动了疼痛神经,白夷光摸着脸,那个场景还在脑中盘旋。
被发丝特有的芳香里包裹着的烈火燃烧了所有的城市,燃烧了韩嫣,烈火灼热的温度烧穿他眼前纸一般的世间风景。
“夷光,你没事吧。”韩嫣看他好一会儿都站在原地不动,担心地跑上去。
“夷光。”他摁住他肩膀,白夷光摇头道:“没事,没事,我能出什么事。”
他越是这么说,韩嫣倒越是放心不下,抱住他的时候感觉到他细微地颤抖,韩嫣的手绕到他胸前。
“没事的,有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韩嫣的手掌确切地贴在白夷光心口,白夷光握住他的手,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九章
再说东方朔这次如火如荼的的大海选,刘彻坐在大殿中央,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搭在腿上,偶尔挥来一个宫女,随手取了端来盘子上的小食,悠闲自在好不快活,东方朔手捧竹简,对着眼前大拨人马先来了个容貌淘汰赛,虽然以貌取人是不正确的做法,可作为一个国家代表没些美色自然是不行的,哎呀,就是不知道西域各位老大好哪一型啊。东方朔大笔一挥,将竹简上的许多名字划了去,再递给一边侍从,小侍从清了清嗓子开始报人名,一轮报完,殿上留了十人,这时,刘彻发话了。
“你们说说你们对西域是什么了解,为什么朕要派人去西域,又为什么要找你们这些人去?”
要是搁到现在刘彻绝对是一考试出卷的好料子,净问些能洋洋洒洒废话上好一通的问题。
东方朔看了眼刘彻,合着就把自己当个审核样貌的审美评委啦,这凸显智慧的一问一答环节就这么被抢走了。
东方朔有些不高兴,托着脑袋在竹简上乱涂乱画,等到把一把竹简涂满,东方朔再看现在状况,呦,都第四个了,怎么这前三个都跟吃了老鼠屎似的脸上如此憋屈。看那第四个竹竿似的皇上他小人家等那人滔滔不绝完了,第一句话定是“你这么瘦就不怕被西边大风给刮跑了吗?”。
第四根竹竿上前,行礼之后开始答话,“微臣张骞拜过陛下,陛下之问,微臣不能答。”
东方朔眼珠子提溜一转,要是换了他,他也这么答。
“哦?”刘彻发出个高深莫测的感叹词。
张骞一本正经道:“方才问答之间,臣自有臣之愚见,臣不答并非不敢答,实为不能答,不能答者遂有公平理义,第一人未得准备,虽才思过人见地新颖,恐其疏通不佳,于此,臣之文理疏通必胜于其,第二人虽有准备之隙,却是处处避与前人之见地,避之则言其他实乃答非所问,臣之见地不避与他人之重复,重复观点必因其为要领,涉及重大,岂能妄为,第三人者文理见地皆有余,然出使西域为一国之表率,想我大汉饶财,礼仪之邦,岂能使一无礼之使,论及臣,自以为文理通顺,见地新颖得其要领,且为人有礼,心系大汉,若臣妄而答之,对前三人后六人未免有失公平。”
刘彻听出了些意思,这小子意思是自己总结前三个经验教训比他们优秀,而那后面六人,自己听着他的回答之后就不会想听后六个人说话啦,呵,好一个为人有礼。
东方朔望着张骞,几欲热泪盈眶,正所谓,同类遇同类,两眼泪汪汪啊。
“张骞,你随东方朔下去好好准备准备,过些日子便要启程。”刘彻打个哈欠,退下大殿。
东方朔领着张骞到后勤部去领物资,走出殿门,看向里面垂头丧气的九人,东方朔叹道:“张兄,你不厚道啊不厚道。”
“哦,东方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张骞眯着眼睛,衣带间散出风尘味道。
“张兄走南闯北这么许多年,难得国家放个西域旅游的美差,张兄还来和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抢,岂是厚道者做的出来的?”
“东方先生对张某知道还挺多,这走南闯北的说法是言重了,顶多就是漂泊人间罢了。”
“哈哈哈哈,东方朔当然是闻出来的,您这身衣服不论洗多少次还都带着那些个地方的气味。”东方朔指了指鼻子调笑道。
“西域之地才是我之所想啊。”张骞遥遥望想远处,东方朔觉得这句话是前言不搭后语,双手背在身后踏着闲散步子走到张骞前面。
“东方先生,朝堂之内怎是吾等之处。”张骞说得不大声,却是轻而易举落入东方朔耳中。
朝堂之地非吾等之处,那哪里又是?
天下苍茫,一人乾坤,寸土立锥便是他的朝堂。
这天下,从来就没有朝堂之外朝堂之内的分别。
东方朔很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后人所传“小隐隐于林,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说法,显然不适用于任何一个帝王制的封建时代。
翌日,张骞被招入宫中,刘彻与他定下个出行吉日又取来汉节交予他,一番礼节下来刘彻已经疲累,唤了郭舍人送张骞出宫,自己便要去寻子夫妹妹。
出了偏宫正门,郭舍人四下张望,神秘地拉住张骞。
“公公这是做什么?”张骞侧目。
“嘿嘿,说出来您可别见笑,这不,窦太皇太后有个小忙想请您给帮一帮。”郭舍人今早收了好处,他倒也算个公公,收钱办事一点也不马虎。
“是吗。”
郭舍人将将信将疑的张骞带到窦氏那儿,已经候在门口的宫女忙又塞给郭舍人一个钱带,笑眯眯引着张骞进去。
张骞随着那宫女穿堂入院,眼见一个白发斑斑的老婆婆斜躺在竹编的长几上。
“婆婆,有人来了。”
张骞看说话的人,随意地坐在窦氏边上,嘴叫还嚼着吃的,张骞想,这人不知什么来头,在太皇太后这儿都能这么放肆。
“夷光,你去,把这个给他。”窦氏也没看张骞,从怀里掏出一块紫布包着的玩意递给白夷光。
“哦,好。”白夷光朝窦氏笑笑,站起身走到张骞面前,“给你。”
张骞接过东西,直接打开看,是一枚雕花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