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呼噜呼噜喝粥,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倪秋道:“我真的在学,王哥那里我不做了,白天我就去社区听课……”
“哦就是上次你妈从戒毒所跑了之后来找你的那个社工那里?”
“她人蛮好的。”
“漂亮哦。”周游说。
“你看得很仔细啊……”
“漂亮的人不用仔细看就能看出来漂亮啊。”周游说,补充道,“我就在医院里见过她一次。你觉得她不漂亮吗?人是不错啊,你肋骨被打断了她还买笑话书给你看,嫌你断一根还不够是吧?”
倪秋急于解释,话都说不顺溜了:“不是啦,是因为那本书,那本书,它是,是……”
周游将手在空中放平,笑着安抚倪秋:“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想说因为那本书容易看懂,是不是?”他挨近倪秋,挤着他问,“你翻来覆去看那本书怎么也不见你幽默感有所提升呢?”
倪秋作了两个深呼吸,放下了鸡腿,周游拱拱他:“生气了?”
倪秋咬了下手指,在纸巾上擦手,说:“珍姐说昨天在野猫看到我妈了。”
“野猫?”
“东区一间酒吧。”
“哦,和男人在一起?”
倪秋默默点头,周游问他:“你想见她吗?”
他伸长双腿,把前面的椅子往前踢开了,坐得很惬意。
倪秋摸到了自己的肋骨,说:“上次是我不好,把大衣随便交给了别人,她很喜欢那件大衣的,她打我是……”
周游打断了他:“打到肋骨都断了,也不给你叫救护车,要不是我去找你,你说不定死在家里了。”
“没那么容易死啦。”倪秋笑了,“我很强壮的其实,你看我都不会感冒。”他兴奋了起来,“我长这么大,那次是第二次去医院。”
周游嗤之以鼻,揉乱他的头发,指着那只烧鸡腿,说:“不吃了啊?”
倪秋摇摇头。
周游伸手拿了鸡腿就啃,低语道:“你想去找她就去吧。”顿了顿,他添了句:“把钱藏好点。”
倪秋偷笑了声,没说话,手撑在椅子上,两条细瘦的小腿在椅子下面前后摇晃。周游吃完了鸡腿,走到窗边点了根烟,人看着楼下,问倪秋:“今天莫少去你那里打包外卖了吗?”
“没有,一直吃粥也没什么营养吧。”倪秋说,“你最近见到费觉了吗?”
周游答非所问:“你先回去吧,多睡点,别在课堂上睡着了。对了,这两天请假吧,别去茂记那里上班了。”
“请假?”倪秋正要问下去,裤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一接电话,对方一声招呼都不打,恶声恶气道:“喂!!倪月桂是不是你妈?马上带十万过来赎人!!不然就别想看到她了!!东区黑猫酒吧!限你半个小时内出现!!一个人来!”
不等倪秋接话,对方啪地就挂断了。倪秋扶着椅子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去,和周游说:“我,我还有事,我等等再过来吧,我等会儿过来陪你。”
周游扭头问他:“怎么了?谁的电话?你妈?”
倪秋撑住了椅子,指着门口:“我很快就回来。”
周游朝他走了过来,才要开腔,倪秋的手机又响了,周游眼疾手快,抢了电话过去接,只见他眉心一跳,眼神都变了,两只眼睛里净是寒光。
倪秋把手机拿了过去,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呼救声:“倪秋!!救我!是妈妈!真的是妈妈!!他们说什么你都要答应!!”
那先前威胁他的男人随后说话,他还是那么霸道,那么凶恶:“听到了吧??你妈就在我们手里!!还不快带着钱滚过来!”
倪秋不寒而栗,电话断了线好久他才收起了手机,周游说:“约了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没关系,我……”倪秋拍了下脸颊,他脸上密密麻麻都是汗,脊背也发凉,他说,“我自己去,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周游说:“我知道,我送你一程吧,在哪里?”
“东区的黑猫酒吧。“倪秋说,这才抬起脚,往外走。
去黑猫酒吧的路上,周游又问他:“要钱?”
“嗯。”
“多少?”
倪秋没说,周游也没多问,两人到了黑猫酒吧,下了车,倪秋一眼就看到黑猫酒吧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那两个大汉看到倪秋,对了个眼色,上来便问:“你就是倪秋?”
“我妈呢?”倪秋左看右看都没见着女人的身影,东区的街道上只有大袋大袋堆在路边的垃圾,靠在电线杆边呕吐的男女。黑猫酒吧里隐隐传来节奏强烈的音乐声。
一辆跑车擦着他们飞过。
一个大汉注意到了周游,推了把倪秋:“不是让你一个人过来吗?他什么人?”
周游笑了笑,给两个大汉派烟:“深更半夜,他叫的专车的司机,你们忙,我在这里等着,再赚个回程的钱,您二位看可以吧?”
两个大汉接过烟,没异议,一人揪住倪秋一边胳膊把他往黑猫酒吧边上的巷子里拖去。周游跟了上去,一个大汉不乐意了,高声喝斥:“操你妈,不是专车司机吗?跟着我们干什么?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许动!”
周游站定了:“好好好,我就站在这里,我不动。”
“手机呢!”那大汉抓住周游搜出了他身上的手机,摔在地上踢到了水塘里,往地上啐了口,重新抓起倪秋,把他扔到了巷子里的一只垃圾桶边上。
倪秋往垃圾桶后面看了眼,一个女人正匍匐在地上,脚边是一只亮片手袋,半包烟,一只口红掉在了地上。女人看到倪秋了,飞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就往上摸他的口袋,念念有词:“钱呢?倪秋,钱呢??不是让你拿钱过来的吗??钱呢?!没有钱我会死的!我会被打死的!他们要打死我了!!倪秋!”
暗巷中只有黑猫酒吧的灯牌提供了稍许彤彤的微光,倪秋看到女人,她的长发从她的额头向两边分开,她抬高了头,脖子伸得老长,她有一张布满细纹的脸和一双混浊不堪的眼睛。
她不美,也不年轻,她的毛孔粗大,呼吸腥臭,她的牙龈萎缩得很严重,门牙的牙根都露了出来。
女人哭号着捶打倪秋的腿:“钱呢!!臭小子!!!操你妈!钱呢!!”
倪秋说:“他们要的是十万……你觉得我的口袋里能装得下这么多现金吗?”
“哦哦哦!”女人一喜,“那是带了银行卡?卡呢?能刷卡吧?”她回头大着嗓门吆喝,“你们这里能刷卡吧??”
一个大汉从黑猫酒吧的黑门里递出来一个刷卡机,倪秋说:“我没有十万。”
众人面面相觑,女人慌张地在地上乱爬,一会儿求求这个大汉,一会儿拜拜那个大汉,后来她想起了什么,爬到了倪秋脚边,说:“妈想起来了!你不是认识很多人吗?那个谁,那个谁不是常去茂记找你吗?叫什么……费什么?不不,不是,姓莫!兴联的老大!”她洋洋得意地和两个大汉炫耀,“我儿子认识兴联的老大!!他有办法!有办法!你们不能打我啊!你们杀了我,杀了我们,你们……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