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春知晓贺知礼心中有成算,也不多问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贺知春便去同众人告辞,往自己的公主府去了。
与出房府的时候不同,现在这条巷子已经是冷冷清清的,一个宾客都没有了,房府也是大门紧闭着。
午后的阳光辣的很,知了烦躁的在树上叫着。
“贵主,有一个妇人在看咱们府门口的告示呢。”元魁远远的看着,提醒道。
贺知春心中一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希望这是她想要的沛公来了。
“你一会儿就在门口停车,我要下来瞧瞧。”
贺知春下了马车一看,只见那牌子之前果然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粗布襦裙的妇人,她的眉眼都很细,个子也是小小的,看着不像是北地人。头上包裹着同色的头巾,只有一只素银簪子斜插着。
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见到了贺知春也没有半分的拘谨之色,恭恭敬敬要行礼,贺知春手一抬,阻止了她。
“您年长,我年幼,不用多礼。敢问您贵姓?”
妇人笑了笑,“礼不可废,夫家姓岑,你叫我岑娘子便是。可否一问,贵主要这新的纺织车样式,是要做何?”
贺知春心中打鼓,来了来了!
“在我年幼之时,经常坐在门槛上,看着我阿奶纺纱织布,累得直不起腰来,才能织出区区一匹。如今我富贵了,只希望让内宅里的女子,都能轻松一些。岑夫人可是有这样的纺车?不若屋中一叙,这外头天热得很。”
岑夫人笑了出声,“理当如此。不过贵主不如直接跟着我去我家中看看纺车。”
贺知春挑了挑眉,“走。”
岑夫人见贺知春毫不犹豫的应了,惊讶的问道:“贵主不担心我是骗子,或者要害你?”
贺知春笑了笑,“中书令夫人,怎么可能害我呢?”
“贵主聪慧,原来一早就识破我的身份了。”
“您穿着薄底子鞋,想来住得离这里不远,夫家又姓岑,我估摸着您就是岑夫人了。”
贺知春跟着岑夫人步行过去,走到门口便有些发愣。
她上辈子听闻过,说是岑相清贫,一家子都挤在一个小小的宅院里,又憋闷又热。
夫人虽然有诰命在身,却还是日夜的纺纱织布来贴补家用。
世人都夸赞岑相是一个清廉的好官。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岑相家当真是这么小,同之前她的公主府的大门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这要岑相一家子如何喜欢她!
每次经过的时候,心中大约都在想,天宝公主骄奢无度!
贺知春有些泪目,上午在房府找了虐,下午她又来岑府找虐了,圣人真是亲爹!
贺知春一脚迈进了门,把元魁和青梨都留在了门口,没有办法,实在是挤不下啊……
第283章 就怕你不要钱
这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岑夫人是个麻利人,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因为屋子太小,炎热难耐,是以家中的人几乎都在院子中的大槐树纳凉。
一个同贺知春上下年纪的小娘子,正在那儿摇着纺车纺着纱,而她的旁边,穿着蓝布衫,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在咣咣咣的织着布。
在她们身旁,中书令岑文正转悠着,指点一群细伢子习字。
整个院子,如同书院一般。
另有一年轻些的男子,躺在逍遥椅上,已经呼呼的睡着了。他的脚边坐着一个妇人,正埋头绣花。
院子里明明有这么多人,却只能够听到纺织的声音,还有岑文偶尔指点小儿的声音。
岑文见到贺知春走进来,惊讶不已,开口道:“贵主若是因为那事儿而来,便请回吧。岑文的主意不会改的。”
贺知春心中叹了口气,看你家这家风,便知晓你是个老顽固啊!
“岑相多虑了,我是来随夫人看纺织车的。”
见岑文叫贵主,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抬起头来看了看贺知春,便要行礼。
贺知春笑着摆了摆手,“诸位不必多礼,咱们都是左邻右舍的。”
岑文的母亲从织布机前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贵主快坐快坐。昨儿个收到贵主送的点心,可把细伢子们高兴坏了。”
那个纺纱的小娘子手也停了停,对着岑夫人喊道:“阿娘,我去端金银花茶来。”
没有办法,茶叶太贵喝不起,金银花多得是,只要勤快摘就行了。
门口的元魁一听,探出脑袋来,“老夫人,听您口音是荆州人啊,某也是荆州滴,咱们是老乡啊!这次荆州发大水,多亏了贵主,某便跟着她来长安呐。某生得壮,日后有啥子扛不动的,叫某来便是。”
贺知春心中给元魁鼓了个掌,干得好啊!快跟老太太套近乎。
岑老夫人听他一口地道的荆州话,喜出望外,“你这娃子,莫在外头站着来,进来喝点水。我不是荆州人,但是在荆州住了多年,听说荆州水患,我也是担心得好几夜都没有睡着呀!”
“原来老夫人是半个荆州人啊,我刚从荆州回来,带了不少土仪,一会让元魁送一些过来,您切莫推迟。”贺知春立马说道。
岑老夫人看了岑文一眼,快速的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岑文阻拦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多谢贵主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段,娘啊,你别坑儿子啊!这天宝公主一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安好心,来拉拢你儿子的啊!
岑老夫人可没有这么高的觉悟,已经欢喜的同走到一旁同元魁聊得热火朝天了。
贺知春心中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对着岑夫人说道:“夫人不如同我说说纺织车的事儿。”
岑夫人点了点头,坐在了那织机面前,“贵主看好了。”
贺知春一瞧便瞧出了门道,岑夫人这布织得那是又快又细密,远超寻常的织机。
贺家也有绣楼,她什么样的布匹没有见过。
“夫人这织机可是自己个改过了,织起来比寻常织机至少快了三倍。这织机可能织更加好一些的丝线?”
岑夫人见贺知春看明白了,停了手。
“这个织机只适合织棉麻土布,丝线一上机就容易绷断了。我想出来之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用。也就是经过贵主门前,才想起这个来。钱我就不要了,希望贵主如同之前说的,回报于民。”
贺知春摇了摇头,“夫人高义,但是一码归一码。我那告示写了,就是想让更多的人愿意把自己的本事拿出来,您是来寻我的第一个人,若是不拿银子,那后头的人,怕不以为我要拿着公主的权势来强取豪夺呢。”
“还请夫人给天宝一个脸面,让我开一个好头啊!”
贺知春说着,冲着岑夫人笑了笑,然后看了那个正在纺纱的小娘子一眼。
岑夫人被她笑的心都软化了,贵主真是个明白人,她如今真是有苦难言。
她的夫君岑文已经位极人臣,宫中给的赏赐,他自己的俸禄已经远超常人。但是他们一家的日子还是过的紧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