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那股躁-动好像已经不在了，又好像还存在，他不知道，他没知觉。
他现在是一台负荷过重的机器，处理不过来死了机，需要时间修复。
街景飞速后退，唐佑睁眼看窗外，没什么力气动弹。
他觉得这样半死不活的也挺好的，全身的能量只用来维持呼吸，分不出多余的用到在许钦辰面前尴尬不安上。
许钦辰问：“你是住学校宿舍还是在外面住？”
唐佑想了想，虽然程子涵大概率不会回宿舍，可他不想回去。他需要猫两天，就自己一个人，不和任何人接触，“学校附近有宾馆，你随便看到哪家，就把我放那。”
又说：“到时候你等等我，我去ATM把医药费取了还你。”
车子继续往前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水拍在车顶车窗上，哗啦啦响成一片。
被车子隔出来的小小空间，忽然就显得格外安全，唐佑听着这雨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一左一右牵着他出门散步。
那时候他好小啊，爸爸还会让他骑在肩头，妈妈还会喊他“宝贝”。
唐佑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
他睡得很不舒服，腰酸背痛。特别是手肘那边，火辣辣的，稍微一动都能让他疼得哼出声。
这是哪啊？唐佑四周看看，发现他还在车上，旁边驾驶座上还坐着许钦辰。
许钦辰没把他送到学校附近。
“醒了？”
不明白许钦辰这是要做什么，唐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应了声。
许钦辰不用问也知道他的疑惑，告诉他说：“我家车库。”
唐佑“嗯”了一声，手摸上车门开关，说：“谢谢啊，那我去打……”车。
车门锁着，唐佑自然没能打开，黑暗中许钦辰向唐佑那边偏了偏头，“在我这里住两天吧。”
这人挺奇怪的，他都这么倒霉落魄了，还邀请他到自己家里住，不怕晦气吗？唐佑想。
他倒不会觉得许钦辰有什么企图，他俩社会地位差太大了，凑到一起该掂量掂量会被图谋些什么的，应该是许钦辰而不是他。
车里没开灯，唐佑看不清许钦辰的表情，他也没有维持什么表情的劲头，就在黑暗中垮着张脸。
“不了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许钦辰有对策，“整个二楼都暂时是你的地盘，我住三楼，不会下去的。”
唐佑忽然心里一阵烦躁。
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到这一步？他前任都可以不管他死活，许钦辰一个认识他还不到两星期的人，为什么要帮到这一步？
他甚至有些生硬地拒绝，“不用。”
他很清楚自己在迁怒，但或许他就是内心阴暗吧，现在他只想躲在角落，把各种难看难堪的都整理好，他不想面对一个许钦辰这样的人，这会让他自惭形秽。
车里安静下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在这样的安静中，唐佑对自己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
真过分啊，许钦辰救了他三次，又是垫付医药费又是关心的，他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能白眼狼成这样。
他开始懊恼起来，补救般说：“你是个公众人物吧？不应该谨慎一些吗？”
“我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跟你回去，你不觉得不妥吗？”
“你是……”
一只手温柔而有力地摸了摸他的头，轻轻拍了拍。
唐佑瑟缩了一下，他想躲，那只手却像是有魔力般，把他钉在原地。他像被人抽去脊梁骨一样，忽然间变得无比软弱。
猝不及防地，唐佑只感觉眼眶一热，紧接着大颗眼泪争先恐后地滚出眼眶。
他拼命抑制，他不想发出声音，但是没有用，他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哭声，咬在齿缝间，卡在喉咙口。
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真伤心啊，怎么能这么伤心呢？
怎么会这样呢？
十五分钟后，唐佑跟许钦辰回了家。
他低着头，出了地面停车库，穿过前花园，被领着踏进许钦辰的领地。
许钦辰什么也没有跟他多说，没有问原因，没有安慰，只是把他领上二楼，将他带进一间套房。
许钦辰还给他拿了吃的喝的，让他先好好睡一觉。
唐佑道了谢，许钦辰真就不打扰他。
唐佑草草洗了个澡，吃的一口没碰，就那样爬上了床。
半夜他难受醒了。
他几乎是仇恨般盯着自己，想去做些什么，又因为这是在许钦辰家而有所顾忌。或许他在宾馆的话，还能肆无忌惮点。
唐佑无声骂了句，翻身下床，到卫生间冲冷水澡。
卫生间里没有一丝热气，唐佑透过镜子看着自己。
他不喜欢最近的自己。嘴唇紧抿，嘴角下拉，一副非常颓废的模样。再好看的皮囊，配上这样的表情，都足够令人倒胃口。
天气还没回暖，冲冷水澡确实不好受，但胜在有效。冻都冻死了，心猿意马什么的早就冻跑了。
唐佑冻得瑟瑟发抖，擦干身体，打算尽快回到温暖被窝，不想手脚虚软无力，被不小心溅到地面的一小滩水放倒。转眼，身体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手忙脚乱之际，还顺便将洗手台上的一应用具扫到地面。
动静不小。
十分钟前，许钦辰上露台，顶着凉风抽烟。
那时是凌晨三点。
许钦辰一向睡不好，这个点睡不着常态。他连抽两支，这才得到满足，摁灭烟头，抬眼望星光黯淡。
其实家里有人挺好的，比如现在，他偶尔间目光向下一扫，看到二楼唐佑住的那间套房窗口透出些光，竟从那光里觉出些暖意。
想来唐佑这时候也没睡着，可能是去了卫生间。
许钦辰打算回房睡觉，结果下一刻，隐约听到二楼传来一声闷响，当即就打算下去看看——虽然说过不会去打扰唐佑，可唐佑情况特殊，他肯定要去查看。
许钦辰敲门，“没事吧？”
唐佑躺在地上，他的头好晕，他忽然想起医院里医生说的话：“这个也没什么药可以解，等自然代谢排出体外吧。不过这类药物都有副作用的，可能会眩晕，严重的可能还会晕倒。其他也没什么了，有需求不要憋着，但是千万不能过度。”
他想起身，但脑袋坠坠，像是塞了一脑壳的石头般，将他往地面拉扯。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发不出声，他想，早知道不来冲冷水澡了，起码不会冻死。
他又想，不该跟着许钦辰过来的，如果冻死在这里，许钦辰或许还可能倒霉地被追究责任。
他还想，幸亏发晕之前已经穿上裤子，这样被发现的时候，还算留了点体面。
许钦辰敲门没人应，索性直接开门进去，穿过卧室，进到卧室后的卫生间。
唐佑这时候已经挣扎着半坐起身来，他双手撑地，蝴蝶骨耸起，努力地想要站起身。
许钦辰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入手的肌肤冰冷得不像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