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暮色已将村庄笼住,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唐佑掏出一看,是许钦辰。
白天许钦辰要送他,但他想自己待一待,就没答应。
电话接通,许钦辰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什么时候回来呀,台风想你啦。”
好似为了配合主人的胡说八道,台风适时地添加一段背景音:“汪!”
哪怕是玩笑,唐佑也觉得被牵挂的感觉很美妙,像舔了一小口蜜糖。
他愉快起来,笑:“再过一个半小时吧。”
自从搬进许钦辰家,除了他去给吕四周补课,他和许钦辰几乎一日三餐都在一起。
但今晚不行,他没把握好时间,太晚了,不该让许钦辰等着。
唐佑说:“我也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今天我有点晚。”
许钦辰才不听他的,电话听筒里传来钥匙的声响,还有悉悉索索别的声响,“一个人吃饭最没滋味了,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确实开车来接会快一点,唐佑没再推辞,报了地址。
村里还是石子路,道不宽,不好找,所以唐佑报了村头降压站的位置。
现在他得从家里出发,步行十分钟去降压站,在那边等许钦辰。
乡村的夜晚,如果没有月色也没有路灯,根本就是一团乌黑。
唐佑久居A市,几乎忘了这一点,今晚星光暗淡,月亮也不见踪迹,天上地上一个德行,一片漆黑。
村里青壮年都外出务工,剩下老人也不多,老人家睡得早,家家户户都黑灯瞎火。
他这一路,总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就感觉有些阴森森的。
再走几步才发现,周围隐约有人影,还不止一个。
大晚上的,几个人闷不吭声走路上,怎么看怎么诡异。
难道是闹鬼?这念头一出,小时候听过的乡村怪谈,一窝蜂涌进脑子。唐佑一个激灵,瞬间出一身冷汗。
他禁不住偷偷在心里念菩萨——观音大士太上老君——边念边往回折,腿都是抖的,他好怕鬼啊!
但很显然,观音他们实在是忙,没空搭理唐佑。唐佑很快被人拦下,来者大喝一声:“就是他!”
这声暴喝,又给唐佑吓了一跳,连一旁草丛里唱得正欢的蛐蛐,都不吱声了。
紧接着,手电筒光束打到唐佑脸上,唐佑被绕花了眼,这下更是看不清。
几个大汉很快将唐佑围住,一时间,他不知道是遇上鬼可怕,还是遇上几个人更可怕,甚至还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白天里那猪是腹背受敌,自己此刻,却是八方临敌。
此情此景,任谁都会心里没底,这些是什么人?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没被灯绕花眼,唐佑大概会拔腿就跑。但是刚被强光刺激,于黑暗中更加看不清,想逃都不知道往哪里跑。
混乱中,唐佑只听到杂乱脚步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夜风断断续续送来拳脚落在身体上的闷响,唐佑多次反抗无果,十几分钟后,终于被制服,周遭恢复安静。
唐佑被绑架,绑到了一座废弃仓库,被迷晕后扔在一旁,不省人事。
很快,另一个人也被扔进了仓库。
如果唐佑此刻清醒,看到被扔进来的人,肯定又要闹心——那是昏睡的程子涵。
事实上,唐佑醒过来时,确实闹心。
借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微弱光线,唐佑发现程子涵的脸,正惊心动魄地放大在他面前,连脸上墨黑的睫毛,都企图扇到他脸上。
唐佑头痛欲裂,感觉特别暴躁:怎么回事?!程子涵这个倒胃口的怎么在?
他潜意识想离程子涵远点,但事实是,他发现双手被反缚,双腿似乎也绑在一起,蹬不开。全身麻得像有针在扎,根本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
是在做梦吗?而且还在鬼压床?
唐佑喘着气,挣扎了几秒,记忆才慢慢回到脑子里——他正要去降压站,然后被人围住了。
对,许钦辰……
许钦辰给他打电话,说要去接他,没有接到,现在是不是很担心?
他脑袋疼得厉害,还是勉力睁大眼睛,试图打量所处环境。
世界是倾斜灰暗的,唐佑看不太清,但不妨碍他得出没用的结论:被绑了。
地点:不知。
绑匪:不明。
这一发现,让唐佑顿感浑身无力。
这群人真是奇怪,绑他做什么?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人都走光了,哪里有被绑的价值?
迷晕他的药真是厉害,此刻他昏昏沉沉,神经麻痹,非但一点也不紧张,还有点想睡觉。
但他心里明白,都被绑了,不能睡,得想个办法。
唐佑闭了闭眼,咬破舌尖,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谁知道没轻没重,舌尖传来剧痛,紧接着满嘴都是血腥味。
唐佑皱眉,几乎要被自己气到。咬太重了,他现在清醒到不能更清醒。
有血迹沿着嘴角往下淌,唐佑努力舒张手指,在又麻又痛中稍微恢复了点知觉,然后在地面摸索。
手摸上顶在他腰上的凸起,探了探,虽然地面那凸起让他的腰受了苦头,但此刻他却无比庆幸。
他小幅度地拿绳子在那块凸起上摩擦,绳子一点点起了毛头。
周围蚊子多到离谱,唐佑全身被咬得惨不忍睹。程子涵亦然,清秀脸上,被咬出无数红点点小包包。
也正是这个原因,绑他们过来的那一伙人,没人愿意就近看守,只留了一个在仓库外待着。
门外那人骂骂咧咧,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差事,不一会儿,竟然被蚊子咬跑,挠着手臂往有风的地方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唐佑全身沁出一层汗,汗水进了眼睛,阵阵刺痛,摩擦的声音也让他牙齿发酸。
他探出几乎麻木的手指,去感受绳子的破损程度,一摸之下立即吓醒——竟然只是磨破了一点。
到底是迷晕他的药,药效余威还在,让他手上没有一丝力道,还是那破绳子太结实?
唐佑咬咬牙,加大力道,继续磨。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玩忽职守的看守回来,没过两分钟,交班的也来了。
新来的那位,捧着饭盒呼哧呼哧扒着盒饭,时不时拿眼睛往仓库里瞅。
“你还别说,我看了,长得还真有点像。”
“一个爸生的,能不像么?”
“造孽,跟自己姓的儿子没过什么好日子,私生子倒……”
“婆娘一样唠唠叨叨,快吃!老子还等着回家洗澡抱老婆去,呸!妈的,这蚊子真他妈毒。”
“早晚死你婆娘肚皮上!”
……
什么?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长时间做着同样枯燥的动作,渐渐地,唐佑的意识又有了模糊不清的兆头。他反应迟钝,听得云里雾里。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唐佑觉得这绳子他是磨不断了,终于感到绑缚双手的绳子,有了松动的迹象。
唐佑精神一震,用力挣了挣,没能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