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像是汹涌的怒涛,翻滚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处决堤口,“你为什么自作主张?为什么!”
她的脸色惨白极了,似乎随时会倒下,可手术室里小小的女孩,还在苦苦支撑着她。
唐佑蜷了蜷手指,以缓解指尖莫名出现的不讲道理的疼痛,然而没用,身体甚至给他当场演示了一场,什么叫十指连心。
但这不是在搞笑吗?他接到电话过来,本来以为能和周全相认,他什么也不图,只想再和她好好说说话,因为他太想她了。
可他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唐佑自己性格里就带了点神经质,从哪来的他再清楚不过,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周全。
周全此前就有过歇斯底里的情况,这次更是受了大刺激,女儿在抢救,没有人会比她更崩溃。
可他们相别这么多年,再见面,至少不应当是这样的说辞与态度,唐佑无法违心说一句他毫不介意。
他介意得快疯了,心口都几乎被捅了个对穿,却无法问出一句:“妈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我啊?”
因为他二十多了。因为不是他在被抢救,他完好地站在周全面前。
也因为周全的精神状态。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图什么,图给周全添堵,给自己添堵吗?
唐佑伸手,这一次是略带强硬地摁住周全的肩膀,迫使她冷静。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催眠不是我安排的,别忙着责怪我。至于你为什么需要冷静,因为年年需要妈妈。看着我,深呼吸。”
林策今天能找唐佑过来,就是因为周全恢复记忆后,对他怀有怨恨,不想和他接触。
那他就找来唐佑,想着或许这个儿子可以稳住周全。虽然刚才觉得似乎不行,但这一刻,周全真的安静了下来。
林策看了唐佑一眼,似乎有些不忍,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趁着周全晃神的当儿,去扶住她,“等年年出来,肯定要妈妈的,你要保重好自己。”
一小时后,手术结束。
年年捡回了一条命,周全紧绷的精神一松,昏睡过去。
一番兵荒马乱的忙碌。
唐佑犹如打了一场仗般,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去自动贩卖机买水,这机器不死不活地吐出一瓶,中途还卡了一下。
唐佑一口气灌了半瓶,没想到最后被呛到,他人靠着墙壁,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
另外一边。
年年脱离危险,预后问题似乎也不大,林策终于放下心来,总算捡回了一些人样。
他甚至还好心地出去打包了一份吃的,提过来给唐佑,“饿了吧?你吃点。”
唐佑像是没听见般,低着头背着包往外走。
林策被忽视得彻底,下意识追过去,却见个高腿长的年轻人在夜色中越走越快,最后甚至是跑了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消失在了视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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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时间:21年9月10日
之前的章节都忘记记录时间了,嗐。
第45章 chapter45
这算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出了医院, 唐佑双手插兜,在街头溜达了半小时,等散够了心,便找了个角落的长椅上一猫, 给许钦辰打电话, “今晚是留这还是回去?”
许钦辰的声音贴着手机听筒传来, 叠着淡淡的温柔,“听出来了, 你想回去。”
唐佑有些迷茫地盯着鞋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灰,嘴上倒是毫无异常地说:“真懂我啊。”
电话那头许钦辰笑了声,问唐佑要了地址, 又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就唐佑的妈妈还活着且就是周全那件事,他俩保持了心照不宣的状态——谁也没有挑明说过,但两人心里都有杆秤。
唐佑知道许钦辰知道,全靠邮箱里那份资料;至于许钦辰自己, 他都监听唐佑了,还能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上回两人短暂地闹过,又很快以一种仓促的不完全的手法草草盖过去, 留足了粉饰的太平,并且持续至今。
唐佑终于难以忍受似的, 去拨鞋带上那簇灰,“还行,他们女儿出了车祸, 做完手术,目前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先不说这个, 你到哪了?”
“大概还有十分钟,待会给你打双闪。”
八分钟后, 唐佑上了车。
人还没扣上安全带,许钦辰递过来一只纸袋,“垫垫肚子。”
唐佑接过,隔着薄薄一层包装,能感受到那里面还是热腾腾的,十分适合先暖手再填饱肚子。
唐佑侧头看向许钦辰,看他无懈可击的完美侧脸,随意且放松的肢体语言,想起来两个人的点点滴滴。
他忽然非常难过。
许钦辰余光没见他动,也没听他说什么,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唐佑的目光。
下一秒,许钦辰解开安全带,侧身过去,捏着唐佑的后颈,与他接吻。
直到空气温度开始飙升到欲起火花,再亲下去今晚铁定回不了A市,两个人才分开。
这晚十一点,两人终于回到香雪海。
到了家,许钦辰试图用零食打发便宜小狗,谁知道台风一狗在家受了委屈,非常不配合,强烈要求还得来点鸡肉干或者罐头,以及爱的摸摸头。
等许钦辰对付好非常事儿的台风,唐佑已经做好了两碗极速版牛肉粉丝,摆到了厨房小餐桌上。
这晚睡觉注定不可能太早,路上的心猿意马一直带回了家。暖橘灯光下,唐佑紧紧抓着床单,连腰窝都盛满了薄薄的粉。
他总是顺从而又沉迷,像被顶在浪尖的飞鸟,许钦辰爱死了他这种神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恢复安静,唐佑也慢慢喘匀了气。他轻声问:“给我妈安排催眠的人,是你吗?”
就着趴伏的姿势,唐佑没有去看许钦辰。好像只是因为刚才的的□□耗费了相当多的体力,所以懒洋洋地不去做多余的动作。也好像是没有去看许钦辰的勇气——为提出问题后可能发生的争吵,为毫无证据就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许钦辰把人搂过来,抱在怀里,“是很久以前就安排的,你每天都不快乐,想让你开心点。”
许钦辰说完,本以为唐佑会说些什么,可对方却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只是闭着眼睛,像是因体力耗尽而陷入睡眠。
于是许钦辰轻手轻脚地摁灭了灯,在唐佑脸颊上落下一吻,无声地说了句:“晚安。”
等一切恢复安静,黑暗中,唐佑睁开了眼睛。
回A市的路上,他在心里反复问过自己,如果这次周全恢复记忆,年年没有出意外,他和周全皆大欢喜地相认了,他是否还会这么介意许钦辰未经任何人同意的自作主张。
他是否是一个得了利益便可忍受被安排,被伤了利益就立刻撂挑子不干的存在?
在这样一个腰上还残留着暧昧指印,耳边还伴着许钦辰呼吸的夜晚,唐佑清晰地认识到,现在的状态拧巴且不上不下。
他要么彻底接受许钦辰的价值观,接受他过度强烈的控制欲和觉得自己可以随意监管、安排别人命运的傲慢,然后毫不在乎地继续“单纯无知”的幸福生活,只要他充耳不闻,只要他不去要求那份被爱与在乎踩住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