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钦辰戴着口罩，头发稍长了些，看不出来任何表情。他似乎看到了唐佑，又似乎没看到，视线只是轻轻掠过，然后目不斜视，继续信步走着。
好像很漫不经心。
那一瞬间，唐佑像是被谁对着心窝猛踹了一脚。离得越近，那股有如实质的痛苦越发难以忍受。
唐佑收回视线，半敛着眼睫，嘴唇抿得发白。
没关系，今天是最后一次给吕四周家教，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香雪海，也不会再遇到许钦辰。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唐佑。
台风这狗智商还是有的，但它永远读不懂空气。
它好久没见唐佑，怪想念的，猛然见到了那还能忍？于是立刻撒开脚丫子，以最快的速度朝唐佑跑来。
它的牵引绳可伸缩，自由度很高，是以能跑得老远。
谁也无法躲闪一只热情的哈士奇。
台风一下子扑到唐佑面前，两只前爪毫不客气地给唐佑衣服上印了几朵爪印。
唐佑往后退一步，台风又跟着黏了上来。
大概不满意唐佑的不热情，这狗又开始骂骂咧咧：“嗷呜~”
似乎在问：“你跑哪去啦怎么不搭理我？”
台风胖了些，两只前爪交替踩着地面，将尾巴摇成螺旋桨，眼睛亮晶晶的。
这傻狗多可爱，他却要不回应它、避开它。
这下台风可不干了，急得一口咬住唐佑的裤腿。
唐佑只好蹲下，摸摸台风的脑袋，跟它讲道理：“松口，乖。”
台风果然很乖地松了口，下一秒，又故态复萌地伸出舌头，对着唐佑的脸乱舔一通。
舔完后，好欢喜地蹭了蹭唐佑。
唐佑能感受到台风的快乐，可这种快乐让他如坠深渊。他擦了擦脸，又摸了台风一把，“回去吧。”
话音未落，许钦辰从身旁走过，卷起一阵很细微的气流。
那一刻，唐佑看着干净地面上那双没有停顿的鞋，左心房那处忽然很空很痛，似乎谁轻轻一戳，就会掉下眼泪。
这是他曾经只是念着名字就会觉得幸福的人。
台风很高兴地准备跟着许钦辰回家，但是唐佑却没动。
台风不明白，两只前爪胡乱扒拉两下，忽然身体重心向前一沉，屁股撅起，怪叫一声，又蹦起来，冲着唐佑“汪”了一声，好像是在提醒唐佑：嘿！走啦！
果然，扭着屁股前头带路。
台风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唐佑竟然站起身，往反方向走，忍不住又折回来咬着唐佑的衣袖，往家的方向拖。
它拖得好努力，可是力气不够大。
台风不耐烦地“嗷呜”乱叫，开始焦躁不安。
唐佑摸了摸台风的头，“台风啊，你先回去吧……我，回不去了，以后也不用等我，在家要乖乖的。”
台风不再撒泼，歪着头看着唐佑。
牵引绳的尽头，许钦辰停住脚步，他没有去拉牵引绳，也没去看唐佑，似乎只是在等贪玩的台风自己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哈士奇竖起的尾巴慢慢垂下，耳朵也变成了飞机耳。
它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将头蹭进唐佑怀里，低声“呜呜”叫。
看，把一只快乐的小狗都弄得不快乐了。
唐佑最后揉了一把忧伤的狗脸，抱一抱，把台风往远处推了推，转身走了。
台风想追，可牵引绳已经伸展到了极致，它根本追不上，只能原地转圈，哀哀地叫，那声音真叫人不忍心听。
×××
之后的日子，就像旧式无声电影一样，一幕幕麻木地放映，模糊而没有记忆点。
走过春夏，转眼到了秋天，唐佑升了大四。
唐佑玩命地学习，没日没夜地敲代码，接私活。
他还另外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班，考一些乱七八糟的证书，总之什么能让他忙碌他就做什么。
方逸豪也意识到，唐佑整个人都变了。
以前唐佑底色是有点皮的，还会偶尔和他一起犯点二。现在虽然日常也会对他笑，但他总感觉唐佑的底色变成了忧郁和沉默。
说不清哪里不对，可就是哪哪都不对了。
方逸豪好担心的，也试过劝阻唐佑稍微放松点，可他观察到，唐佑一旦闲下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会更不对劲。
后来他也就不说了，想想唐佑现在的状态，只要不猝死，做个现充，考挺多证其实也挺好的。
国庆节前夕，现充小唐有人找。
彼时唐佑正在宿舍敲代码，宿管阿姨带着张雅黛找到了他。
之前唐佑不回复张雅黛的消息，后来换了号码，张雅黛就算想找他也找不到，是以已经大半年没联系过。
拒绝线上交流是一回事，真找上门来，唐佑也不至于做个锯嘴葫芦，毕竟他和张雅黛尽管有过不愉快，却并没有撕破过脸。
他们去附近找了一家简餐厅。
唐佑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贴边坐下。
张雅黛静静地观察着唐佑。
半年不见，唐佑整个人的精气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对面一坐，始终不肯多给她眼神交流，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透明的空间。
张雅黛叹息：“小唐，你怎么……瘦成这样？”
言语之间，竟有几分心疼的意思——虽然那段时间她致力于劝分，一度搞得立场有些对立，但只要两个人分了手，在她眼里唐佑就还可以是以前招她喜欢的小唐。
唐佑翘了一下嘴角，说：“最近考试，之前临时抱佛脚，抱了两个通宵。”
张雅黛必然是没信他的鬼话，说：“那时候真的抱歉，你也知道，我这个做妈妈的心里很急。不过你们后来自己分了，我也……”
唐佑没有搭腔。
张雅黛话题一转，“你们还有联系吗？”
这是还担心他们藕断丝连吗？一想到这个绝无可能的选项，唐佑几乎都要被逗笑。
他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我们分得很彻底。”
张雅黛看起来有点失望，她说：“他去了英国，我联系不到他，想着……”
去了英国。
唐佑动作一顿，好像有谁又从他身体里抽走了些什么。
店外天色暗了些。
张雅黛这是联系不到儿子，想问问他这个旧情人还能不能联系得到，可惜他爱莫能助。
唐佑终于和她对视了那么几秒，“这么说吧，张阿姨，我和他分得不好看。”
有些人的眼里有光，比如从前的唐佑。
而眼前坐着的漂亮青年，没有，即使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也根本盖不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黯淡和涣散。
张雅黛瞧着这样的唐佑，忍不住鼻子一酸。
许老爷子安排人做的一些事情，她当时不清楚，后面又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但两个孩子既然已经分了，她总不会去再去多嘴说什么，就这样顺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思来想去，内心总是有些愧疚，决定来补偿唐佑。
只要给足够多的钱，那么之前的事，应该都是可以过去的吧？唐佑也不是大姑娘，应该也不至于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