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刻起,他仿佛失去了控制住自己的能力,他坐在桌前,拿刀片割自己,好似那不是他的躯体,而是无生命无感觉的死物。
血很快流出、滴落,唐佑在疼痛感中慢慢止住了哭泣,然后诡异地感受到了平静与轻松,甚至有一丝愉悦。
好似解药。
平静与愉悦感这种东西,实在是稀缺品,教人上瘾。
这天开始,唐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然而可惜,这点快乐持续的时间短暂得可怜,保质期往往不会超过一天。唐佑就像个瘾君子一样,躲在无人领地,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寻求这种欢愉。
整个国庆假期,唐佑把自己关在宿舍,几乎没有出去过。
直到方逸豪他们返程前一天,他才强打起精神,将宿舍整理打扫一遍,恢复作正常模样。
学校要求大四学生实习三个月,国庆假后,唐佑去了给他offer的那家上市公司。
唐佑想先干三个月拿个实习分。
他在公司几乎不怎么说话,但因为专业知识过硬,长得又太好,是以工作还算顺利。
一周后,公司那边希望他毕业前可以有空就来公司,并且表示给他安排住宿。
至于毕业后,会立刻给他办转正手续。
于是唐佑搬去了公司寝室楼,原因很简单,公司提供的是单人宿舍,方便他做点什么而不被人发现。
他仍旧耳鸣失眠,焦虑不安,半睡半醒间意志力最为薄弱时,每每感觉生不如死。但他找到了可以缓解心理上的痛苦、让自己平静的方法,所以又可以继续往下熬。
工作一天天继续,人总归是社交动物,唐佑和前辈同事们也渐渐熟悉起来。
不忙或者领导不在的时候,同办公室大家也会聊聊天,有时候会cue唐佑。
唐佑更多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很多时候都接不住他们的话题,不过同事们并不介意,最后话题往往会被转到诸如“小唐有没有对象”,“喜欢什么类型的”,“需不需要帮忙介绍女朋友”上。
每每那个时候,许钦辰总要到唐佑脑子里刷一下存在感。
然后唐佑会说:“没对象。看眼缘吧,现在不想谈。”
这天,唐佑和往常一样上班。
以往,大家都还算热情的,今天却有点不同,唐佑踏进办公室后,一句“早”之后,有个同事竟然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他。
不知道怎么了,气氛尴尬了一秒钟,才有人接话:“嗨,早。”
挺不寻常的,不过唐佑没那么多精力去介意,就当没察觉到一样,坐到工位上,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还没到一小时,唐佑头脑发重,胃里那股恶心感又往上涌,看眼前电脑屏幕上的字都是重影状,唐佑起身去洗手间。
明明吐得昏天黑地,有种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架势,然而真正吐出来的,只是一点酸水罢了。
唐佑漱了口,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
中午喝了几口蔬菜汤,吃了几口米饭,下午继续工作,晚饭没胃口干脆没吃,又继续加班。
下班回寝室,唐佑累得到头就睡。
这天晚上倒是没失眠,可这一睡却睡大了,唐佑直到第二天下午两点都没有醒过来,隔壁同事敲唐佑的门也没反应。
最后人家撬锁破门而入,看见唐佑刷白的脸色躺在床上时,吓得半死,几乎以为他已经过劳早逝了。
确实是过度劳累,唐佑输了液,医生叮嘱他最近好好休息,隔壁寝室的同事也主动提出帮唐佑请两天假。于是,唐佑回寝室躺了半天。
第二天唐佑感觉精神好了点,又跑去上班。
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和往常一样,唐佑花了十分钟到了公司,又花了三分钟走到办公室门口。
他向来脚步不重,这也就导致了办公室里的讨论声没有及时打住。
“诶,知道不,唐佑竟然是个同性恋!听说慕氏破产就是因为他,他和慕氏老板勾搭上,被男朋友发现后,那个男朋友一怒之下就把慕氏企业给搞垮了。”
“真的假的?看样子不像是那种乱搞的变态啊……”
“这你就不对了,你们瞧他长得那样子,作为一个男人来讲,不觉得太漂亮了些吗?嗨呀,听说那些有钱人就喜欢搞这些猎奇的东西。”
“啊这……想想有点恶心害怕啊……”
唐佑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些话,办公室里又有了新进展。
“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是同性恋又怎么了?碍着你们了吗?会看上你们吗?最起码人唐佑工作得漂漂亮亮,有时候还会给大家带早饭,你们就会吃了人家的早饭再嚼人家舌根。”
唐佑面不改色地踏进办公室,打过招呼,工作。
同事们的表情各异。
唐佑深知没办法去管别人说什么的道理,他现在只想实习完赶紧走人,不至于实习这一门课弄得不及格。
毕业后他想换家公司,换座城市。这个城市,已经快要让人活不下去了,哪里都是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兜来转去,逃不出以前。
一天的工作在灰色调里结束,唐佑在回寝室的路上被慕少斯给堵了。
慕少斯看起来并不落魄,至少没有唐佑想象中落魄,相反还收拾得人模狗样,就那么开着车停到了唐佑面前。
慕少斯大概是换了新的香水,唐佑对这种气息接受无能。
人刚靠近,那股气息扑面而来,唐佑几乎想吐,本能后退一步。但他仅仅就退了一步,然后就像是触电般定在原地——
有时候嗅觉的记忆埋得很深,且超乎想象的长久。这一刻,唐佑忽然记起,他闻过这股气息:断片醒来后,他身上的就是这种气息。
原来那晚真的是慕少斯。
“好久不见。”慕少斯用故人重逢感慨良多的眼神,看着唐佑,“你好像过得不好。”
唐佑没有说话。
见唐佑没有讥讽自己,慕少斯眼底燃起了希望,他向前半步,“现在我们都单身了,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吧。”
唐佑沉默几秒,嘴角慢慢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硬地说:“那晚是你。”
慕少斯顿了一下,思索着措辞。
他准备了好几个说法,按理说,他应该选最接近事实,最能博得唐佑好感的那套说辞,毕竟他想重新开始,也害怕唐佑恨他到底。
可唐佑展现给他的,是高傲的嘲讽和冷硬。
慕少斯心里有什么在叫嚣,竟下意识想从唐佑那双让他又爱又恨的眼里,看到些别的情绪——比如不堪承受屈辱,比如得知真相而崩溃。
慕少斯说:“是我啊。”
又说:“许家找人弄你,我也是没办法。毕竟我俩老相好,被我总比被别人强,不是么?”
唐佑睫毛颤了颤。
慕少斯捕捉了这一刻的好似软弱,心里一动,下意识软了声音说:“最近几个月我有些事脱不开身,否则早就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