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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200)

不过,就算到了明日,她也永远无法醒来了。

秦素淡然地转首回望。

在她的身后,高大的石舍兀自耸立,在月光下泛出一种灰白,断垣倾颓,缝隙间生出细长的草叶,被月华洗得幽碧,偶尔风过时,那野草便轻轻摇曳起来,越显出这里的陈旧与沧桑。

秦素放下了揉搓手臂的手,平定了一会呼吸。

将一个大活人从井里拉出来,实在很是费力。所幸她备下的绳索够多够长,又不怕拉坏了阿谷,总算勉强将人拖去了石室附近。

秦素出了会神,复又敛下心思,在井沿边蹲了下来,仔细审视着井口与一旁的大石块。

石块上的苔痕被绳索磨去好些,井沿边缘亦留下了绳索拖拽的痕迹。

秦素在地上找了找,找到了一块顶头略尖的小石,执石在手,小心地将石块与井沿的青苔刮去了不少,掩住原先的痕迹,随后又在井边的石地上拣出方才砸阿谷的那块石头,那上头沾了少许血迹,被她顺手丢进了井中。

“扑通”,石子落井,激发出清越的水声,似沾染了这满庭霜色,冰凉浸人。

秦素侧耳聆听,刹那间有些许的恍惚,眼前似是浮现出了经年以前的画面,她赤足坐在井沿边,金缕衣上缀了月华,点翠步摇迎着风,轻响有若风吟。

那个阴鸷的男子,彼时便立在她的身侧,沧桑而俊秀的面容上,是一抹不辨喜怒的神情。

他一手揽了她的腰,一手拨弄着发上金灿灿的皇冠,夹着白发的发髻,在月华下宛若一片被大雪掩埋的灰烬。他打着呵欠懒洋洋地道:“要不,孤推你下井罢。”

他望着她笑,凉且阴的语声,不见半分温度,一如他永远冰冷的身体,一如他那冰冷的、从不曾温暖过片刻的眸光……

秦素恍了恍神。

白月光扑上了身,兜住了她的头脸,冰冷而又刻骨,让人的心魂也跟着冷了起来。

不知怎么,她有一点哀切。

她哀哀地望着那口井,虚浮的目光掠过井沿,投向前方。

百余步外的那棵孤松下,正立着一个男子,玄衣落在月华下,月华又迎上他的发,他的衣袖在风里翻卷着。

秦素眯了眼睛,想,自己真是昏头了,怎么竟真的看见了中元帝?

她苦涩一笑。

现在的中元帝,应该还是个俊朗的男子,正在深宫里做着他尚算清明的君王,还没有变成多年以后阴鸷冷淡、喜怒无常阴沉男子,更不曾有那许多调教女子的恶毒手段。

她转过了眼眸。

然,再下个瞬间,她蓦然回首,瞳孔猛地缩起,后背激出了一层冷汗。

那孤松之下,竟真的站着一个人!

秦素忍不住去揉眼睛。

这如何可能?

方才她明明仔细观察过,周遭并无人迹。

她再度张开眼眸,望向前方,刹时间一颗心如堕入了深渊。

不是错觉,更非她看错,那孤松下是真的有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子。

秦素的瞳孔再度缩起,手脚一片冰凉。

这男子,她居然并不陌生!赫然便是数日前的午后,她在草径尽头遇见的那个淄衣男子。

那个令天地失色、容颜绝世的淄衣男子,此时此刻,就这样独立于孤松之下,浸月临风。

秦素死死地看着他。

他侧向着秦素,仿若沐月而生,又似乘月而来,断崖下的风仿佛含了极重的罡气,将他的发丝吹得四散。

昳丽有若谪仙。

只是,这堪比画中的情景,望在此刻秦素的眼中,却生不出半点绮念。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淄衣男子,眸色冰寒,浑身的气息亦是冷极。

“何人?”她提声问道,握紧了手中尖利的石块,冷冽的眼眸微微转动,测算着那男子离断崖的距离。

淄衣男子未曾说话,只转了个身,流丽的数道发线泼下,在月光中划出墨青色的痕迹,随后,便是宽肩长腿的一袭背影,负了两手,似在望月,又似依树凭崖。

秦素的身体瞬间绷紧。

居然还敢将后背对着她,是诱她前去么?抑或是根本没拿她当回事?

她向前迈了一步,蓦然有些迟疑。

此人,极其古怪。

事实上,自草径初逢那一日起,这种怪异之感,便在秦素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白云观是怎样的地方,没有人比秦素更清楚。

一个埋着数十暗卫、中元帝与先帝都深深忌讳的道观,居然出现了一个形容如仙、气度超拔的带发僧侣,已然特为怪异,而前世时,秦素甚至从未听中元帝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这就更怪异了。

如此人物,无论现身何处,都必然会引起众人注目。那十余名暗卫除非都瞎了眼,否则不可能不将此人报予宫中。

中元帝肯定知道此人。

明知有如此人物,却根本未派人接触,不闻不问,莫非……此人竟是陈国皇族的什么人,中元帝早有所知?又或者这人早在秦素回到陈国之前,便已不在国中……

第226章 食糖否

一息不过一个刹那,刹那之间,秦素的脑海中已然飞过了千百个念头。

她深深地吐纳了一息,敛去了那野草般疯长的纷乱思绪,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

这淄衣男子悄无声息地现身于树下,却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秦素分明记得,她引阿谷过来时,那松下是无人的。

他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她所做的一切,是否皆落在了此人眼中?

秦素的眸子里,飞快地划过了一抹杀意。

随后,她绷紧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红唇半启,宛若粉润的菱花绽开娇颜。

“郎君是谁?”她款款往前行了两步,复又停住。

此番,她的语声清润了好些,不似方才那样冷,而是带了几分好奇——属于小娘子的那种、带了几分娇嗲的好奇。

淄衣男子略略侧首,似是向她望了一眼。

那一刻,几络发丝落于他的耳畔,他那一双眸子如吸饱了这天地间的夜色,幽深而不可测。

秦素的心底颤了颤。

然而,她前行的脚步却不曾停下。

拂了拂裙摆,秦素腰身微折,款款语声似随步生香的蔷薇,盛放于唇齿之间。

“郎君好生俊美,可否见告姓名?”她问。是比方才更甜润些的声调,含着娇嗔与清媚,一面说着,一面仍旧缓步往前接近。

月光拢了上她的脸,她的唇边笑意清浅,一身白衣随风轻拂,衣袂翩飞,如月下绽放的淡白桅子花。

淄衣男子仍旧侧对于她,微仰着首,似在仰望那一轮明月,散落的发丝如一匹上好的鸦青素绸,在月华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泽。

山风清冷,终是拂不去他满身的幽晦,他就这样独立于孤松下,仿若遗落天地间的一块墨玉,清华内敛,唯余寂寥。

“郎君为何不语呢?”秦素侧了侧头,几缕秀发斜过薄肩,月华倾泻,似在她肩上担了一幅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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