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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流年(出书版)(19)

“清儿……”明绍的脸色不对,“抱歉,我不能陪你去凡间了,你自己保重。”

清杳没想好要说什么,明绍也没有等她开口说话,他不再看她一眼,果断离开,和之前判若两人。清杳心里竟然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但是她很快就把这种不该有的想法从心里赶了出去。她只是好奇,瑶姬和明绍说了什么。为什么明绍的改变这么大。

瑶姬的话把清杳的思路带了回来,她说:“既然你一定要管这件事,我也不拦你了。栖芳圣境的事有我在,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不过在去凡间之前,你得先去一趟君山,找女英借一样东西。”

“你说的是……”

“是的,是宝螭笛。”

宝螭笛是做什么用的,清杳很清楚,她明白了瑶姬的意思。明绍说的不错,凌波经历了七世轮回,她的心已经是一颗真正的人心了。或许真的只有这么做,才能帮到她。

“瑶姬……谢谢你。”

清杳浅浅一笑,刚转身又被瑶姬叫住。

“清儿,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句好,瑶姬先一步离开了,她所去的正是蓬莱仙岛的方向。

巫山千百年难得的一次小小喧哗就这样轻易结束了,过了好一会儿,清杳甚至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她依然在天心莲中沉睡。她也希望,要是这真的是一个梦,那该多好。

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山谷中云雾聚拢。暮雨朝云,这一夜过得如此缓慢,天终于快要亮了。

从巫山到君山,路并不长,清杳沿着巫峡一直往下,不知是因为黎明前的湿气还是江水拍打峡谷溅起的水花散落在了空气中,她身上凉凉的,心里也凉凉的,莫名的有些焦躁不安。

当长江的浪涛拍岸的大气和湘水的温婉相交错,清杳知道君山就快到了。空中隐隐传幽怨的笛声,或许是那个为了去世的丈夫而泪洒斑竹的寂寞女子在黎明的薄暮中寄相思于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就在清杳为笛声所吸引的时候,她之前的那种不安毫无征兆地从臆想变成了现实。不远处的山林中蓦地有一道银光晃动,直觉告诉她那是剑光。好奇心驱使,回头的瞬间,细小冰冷的疼痛从她右边胸口没入体内,如一根丝线在血肉中贯穿,她所有的意识在那一瞬间被抽走。

风声混杂着笛声依然在耳畔,意识的最后清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往下坠落,江中的流水声离她越来越近,却又像是越来越远了。然而等待她的却不是预料中冰冷的江水,似乎,有人接住了她……

秋阴不散霜飞晚(一)

清杳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间古朴雅致的小屋中,窗外成片的竹林吸引了她的视线,那一刻她忘记了胸口的刺痛。

在碧瑾仙姝的影响下,清杳从小就对这种常青不衰的植物有着特殊的感情,可是眼前在风中摇晃着枝叶的翠竹却和她以往见到的不一样。翠色的枝节上,黑渍斑斑,如泪水染上的痕迹。

这就是湘妃竹,传说中被舜帝两位妃子娥皇女英的眼泪染上斑点的湘妃竹。

“你醒了?”柔美的女声把清杳带回了现实。

门口,身穿鹅黄色罗裙的女子盈盈走来,衣袂轻摇,步步生香。她低眉浅笑,眉间像是有一团散不开的薄雾,无声诉说着涓涓心事。她不是清杳所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个,却是最柔的一个,就连弱柳扶风的霜灵都及不上她的万一。她的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水做的骨肉。

清杳知道,她就是湘夫人女英。她和碧瑾一样,虽然美丽的容颜仍在,却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不同的是,碧瑾是眼中透着沧桑,而她是眉间锁着哀愁。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这是一位凡间诗人歌颂湘夫人的诗句。可是清杳分不清,究竟是女英的惆怅感染了她,还是她心中沉睡的惆怅被女英唤醒了。

“你就是清杳?”女英问。

清杳支起身子,颔首:“是,多谢帝子出手相救,清杳感激不尽。”

“倒不是我救了你……”

“清杳仙子,你总算醒了。”突兀的男声横□来,扰乱了之前的安宁。

“风神?”清杳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风神如他的名字一样,像一阵风似的很快走进小屋,他脸上挂着歉意:“那日清晨我和魔界罗迦公主在山林打斗,你恰好经过,不慎中了罗迦公主的穿心透骨针……”

“罗迦公主?是引仙居楼下那个黄衣女子吗?”

“恩,她是魔君破天的妹妹。”

清杳顿悟。难怪那日她就觉得黄衣女子看上去怪怪的,没想到居然是魔君的妹妹。风神应该是认出了罗迦才会追上去的吧。刚才女英说,“倒不是我救了你”,这么说来,救她的是风神?

“罗迦的穿心透骨针果然名不虚传,”清杳掀开被子起来,“谢谢。”

“其实,不是我……”

“风神,你不是去追罗迦公主了吗,如何?”

重冥转身,对女英说:“惊扰帝子了。我追到天魔渊,亲眼看见她回了魔界。这次她突然出现在凡间,的确令人费解。”他的这一举动倒是令清杳意外,他向来狂傲不羁的,对女英却谦和有礼,像个正经的神仙样儿。

“这事有些蹊跷,我去问问明绍,麻烦帝子照顾清杳了,告辞。”

“风神请便。”

清杳胸口已经不再疼痛。她至今清楚地记得,中招的那一刹那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被什么所伤的,甚至来不及自救就已经昏迷。这穿心透骨针,也只有魔界有地位的人才会使用,的确了得。

“帝子,你……”清杳发现女英正仔细端详她,不禁脸一红,“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和你娘长得不像。”

“你知道?”清杳的肩膀颤了颤。她是碧瑾仙姝和阳泉帝君的女儿,这件事一直是个秘密。

女英笑了,她点点头:“我和瑶姬无话不谈,她总是提起你,说你和碧瑾很像。可是我见过碧瑾,我觉得你们不像,你会比她幸福。”

“谢谢。”清杳垂下眼睑。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幸福是何物,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这一生绝不会碰情之一字。这样一来,或许她真的会比母亲要幸福。

瑶姬说,女英泪洒湘妃竹,碧瑾神伤蓬莱岛。那么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女英也被情字所困住,终生郁郁寡欢吧。所以那哀婉的笛声才会终日流连在君山之中,如泣如诉。

清杳又看了一眼女英。

似乎早就预料到清杳会这样看她,女英刚好也看向她,两人对视,女英却笑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错了,清儿,我和你娘不一样。”

“为什么?”

“你还小,一旦你爱了,你也会懂的。我和舜,即使不能见面,但只有我们的心里还想着对方,我们还是永远在一起。”女英拉过清杳的手,如好久没见面的姐妹一般亲切,“清儿妹妹,不知为何,我见到你觉得很熟悉,好像前世就认识一样。既然你来了君山,不如多陪我几天吧。这里冷清,向来没什么人来,我都寂寞了几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