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姨把定做的十几件旗袍都递给了我：“快看看是否合你的心意，不好的话我马上让小翠拿去改。”
“不用了金姨，这些都很好看。”
我不是在敷衍金姨。上次裁缝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花色我只说不要太艳就行了，看过梅姨穿旗袍的样子后我实在没什么兴趣去穿它，所以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那个裁缝还挺上心的，这些旗袍做得都很好看，美丽而不张扬，素雅却不失高贵，我一见就喜欢的紧。
回房间的路上我半低着头欣赏手中的旗袍，一下没注意就在走廊拐角和人撞了个满怀。只听见咣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丫头……”梅姨抬起头，看到是我她马上挤出笑容，“我还以为哪个丫头这么冒失的呢，原来是挽素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盆栽可是我特意托人从国外带来的，要几十个大洋呢！”
看她那种皮笑肉不笑教训我的样子我就烦了，只好说：“梅姨对不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梅姨挡住了我的去路：“怎么冷着脸啊，哎，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姐就是这样，说不得碰不得。”
我强忍住怒气，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这些衣服是新做的吧，真是好看，”梅姨翻了翻我手里的旗袍，“不是我说你啊挽素，旗袍多好看，你干嘛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假洋鬼子啊。”
我忍无可忍，白了他一眼：“别老是捏着嗓子跟我说话，你的声音难听死了。”
“你……”
“没事少烦我！”
我丢下一句话就回房了。
身后传来了沈煦之放肆的大笑声。他对梅姨说：“这下你总该记得教训了吧。妈，我早跟你说过了，挽素那小丫头不是吃素的，你以后最好别惹她……”
吃完晚饭小桃告诉我，过几天夏家二小姐要办一个小型的茶会，她遣人送来了请帖，说是要请沈家的少爷小姐参加。
“夏二小姐可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呢，这上海的少爷小姐没几个能入她的眼的。”小桃说得眉飞色舞的。
我笑着打趣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她肯请我去我应该庆幸自己有面子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小桃连连摆手，“她夏二小姐面子再大也大不过我们沈家大小姐啊，她肯请我们小姐还不一定肯去呢，你说是吧小姐。”
我一敲她的脑袋：“小丫头，就你嘴巴甜。”
我和夏雨珊只有一面之缘，就是在那晚沈公馆的宴会上。说实话我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楚，她请我去我倒是觉得有点意外。不只是小桃，沈煦之好像也跟我提过，这个夏家二小姐心高气傲，走路眼睛都不看地的。
对于这种太热闹的场合我向来不怎么有兴致，本想让小桃随便找个理由回绝了就是。不过念乔说她想去见识下，我也只得陪她一起去。
自那晚宴会上和高蒙奇见了面，念乔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话也多了，总是能见她和金姨凤姨一起说说笑笑。小桃告诉我，下人们都说最近大小姐和念乔小姐好像互相换了个人似的。
“要我说呢，这段时间最奇怪的人其实是大少爷。”小桃凑到我耳边神神秘秘地说，“这件事我也就跟小姐你讲，小姐你可别怪我多嘴啊。看门的张叔说，这几天大少爷总是半夜三更出门，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我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找女人去了呗。”
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什么事白天不好去非要等到半夜三更，他又不是什么正经人，找女人也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啊。联想到他那么多令我费解的行为，我望了望窗外逐渐黑下来的天，顿时有了一个胆大的想法。
“小桃，有件事情要你去办。”我凑到她的耳边嘀咕了一阵。
“什么！”小桃吓得直摇头，“不行不行，我怕……”
“放心，有什么后果我一个人担着，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我趴在窗前看了好长时间，外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房间的窗户是朝南开的，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大门口发生的一切。小桃撑着下巴在一旁打起了瞌睡，不只是她，我也很累了，眼皮越来越重。
等我打了七八个哈欠的时候沈煦之终于走出了屋子。我马上拍醒小桃：“小桃，快醒醒，他出来了。”
小桃揉了揉眼睛，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什么事啊？”
“我现在要出去了，记住我吩咐你的事啊，千万别搞砸！”
我顾不得她有没有听清楚，急急忙忙就赶了出去。
今晚是上弦月，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我素来胆子小，跟着沈煦之兜了好几条弄堂之后我心里慌慌的，有些后悔这么冒失地跟出来。沈煦之这个人精明得很，我不敢跟的太近，还特意换了双软底绣鞋，生怕稍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发现。
奇怪的是沈煦之一直毫无目的地在弄堂之间兜圈子，好似知道了我在跟踪他一样。他越走越偏僻，弄堂里黑得吓人。快走到拐角处才有了亮光，也愈发的嘈杂了。看见沈煦之走进那条弄堂，我贴着墙壁悄悄探出了头，一看才知道这竟然是条烟花巷。
整条弄堂都是些浓妆艳抹的女人，一个个打扮得分外妖娆在门口拉客。看到沈煦之她们像苍蝇见到蜜一样全涌了上来，围着他没个消停。不一会儿一个老鸨打扮的女人扭着腰肢从楼梯走下来，捏着嗓子说：“哟，这不是沈大少爷吗，这么久不来是不是嫌我们姑娘伺候得不好啊。我们锦绣姑娘可是想你想得都瘦了一大圈了，那小脸憔悴的，啧啧……我看了都心疼呢！”
“我这不是来了吗，走，这就去看看我的小可怜去。”沈煦之跟着老鸨往楼上走去，脚刚迈出两步他突然转过身子，对着我的藏身的地方大声说：“怎么，难不成二妹妹是想跟我一起上去风流快活？”
原来他知道我在跟踪他！
我慌忙把头缩回来，心剧烈地跳个不停。本以为已经离得他很远了，没想到还是被他给发现。趁他还没走过来我急急忙忙跑掉了。
回到房间我嘭的把门扣上，背靠着门喘个不停。一个人摸黑绕了那么多弄堂我仍然心有余悸，我想我其实是被沈煦之给吓坏了，所以当小桃敲门的时候我大声尖叫起来。
“小姐，是我”小桃说，“你快开门。”
“怎么样小桃，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小桃很无奈地摇摇头：“我按照小姐你吩咐的找遍了大少爷房间，可是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对了，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她递给我一片被烧过的纸片：“这是在大少爷的烟灰缸里找到的，还没被烧完，能看到字呢。”
我接过来一看，大惊失色。残缺的纸片上只剩下五个字——小心李依恋。
恰似飞鸿踏雪泥
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念乔花心思打扮自己。她穿了件紫红色苏绣旗袍，细长白皙的脖子被一串玛瑙项链环绕着，眉眼画得很是精致，眼中含着喜气，连不笑的时候脸上都像带着三分笑意似的。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