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之你先消消气,”林宇朝连忙拉住了他,“你和老胡他们把事情商量好,我这就送挽素回家。”
“是啊煦之,小女孩不懂事,你就别跟她计较了。我们继续商量刚才的事。”老胡也急忙打圆场。
沈煦之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挥挥手说:“算了,你先把她送回家。”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心惊胆战的,沈煦之从来只有被我欺负的份,今天却是个例外。夜色格外宁静,我抱膝在床上默默地坐了好久,肚子也越来越饿了。爸爸说在厨房给我留了饭的,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把晚饭给吃了。
经过沈煦之房门口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算算时间他也应该回来了。我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若不是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烟味,我一定以为房里真的没有人。
我加重了敲门的力度:“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喂,你开门啊,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煦之,你哑巴啦!”
我在门口唱了好半天的独角戏,口都快干了,奈何他就是没一点反映。我气呼呼地推开门,刹那间浓重的烟味铺天盖地地朝我涌过来,呛得我一阵猛咳。他没有开灯,整个房间就像是夜色朦胧时烟雾笼罩中的山谷,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而一直以来我看沈煦之也都像是隔着氤氲的雾气,茫然不真切。
“你是抽烟还是烧房子啊,这么大的烟味儿。”
我埋怨着,一边走过去把灯打开,房间里顿时就亮堂起来。沈煦之正眉头紧锁着斜靠在床上抽闷烟,满脸愁容,闻着这个味就知道他肯定抽了好长时间。我一把夺过他手里剩下的烟,往烟灰缸里按灭。沈煦之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发呆。
“还生气啊?”我拉起他的胳膊摇了摇,“对不起啦,今天的事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可是从来不向人道歉的,你就别跟我较真了。”
沈煦之吐出一口烟气,声音淡淡的:“以后没事少在外面乱跑。”
他的语气很冷,定是还在为傍晚的事生气。在杏花楼听到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他们就是人们所说的的抗日革命分子。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在确定沈煦之并非金姨口中的纨绔子弟时我心里竟是莫名的高兴。
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沈煦之,我知道你其实是他们所谓的抗日革命党吧。”
话还没说完沈煦之猛的捂住我的嘴,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隔墙有耳。”我推开他的手:“在家你还担心什么。”
“我刚回来金姨就对我说,沈煦之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浪荡公子,每天就知道花钱,沈家迟早会被他手里败光。本来我就特别讨厌梅姨,听了金姨的话我对你更加敌视了。可是跟你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总觉得你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浮,你只是想掩饰自己罢了。你总是去逛烟花之地,是因为那些地方隐蔽,好方便你和你的同伴接头。”
“那天晚上我跟着你到了杏花楼,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发现我跟踪你所以故意绕到那里去的,但杏花楼其实就是你的目的地,那里是你们的秘密集会点。不止是杏花楼,我猜琴语轩也是你们的地方,那个老鸨还有琴语轩的掌柜应该和你一样也是革命党吧。”
沈煦之点点头,眼中露赞许的神色。
“只是我想不通,既然你都是装的,那为什么你还跟李依恋那么亲热。论长相她比琴语轩的雨滋姑娘差远了。除非……”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除非她也不是普通人,你定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沈煦之既然已经知道李依恋这个人不简单,他还肯花这么大的劲和她周旋,肯定是有原因的。
沈煦之很认真地盯着我看了很久,他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我在伦敦街上买的那条项链上的奥地利水晶一样,却又不仅仅是那种死板的光彩,里面包含着几许惊讶,几许赞赏,几许疑惑,以及太多太多我无法看懂的深意。他说:“挽素,女孩子太聪明了不好。”
“我才没你想像的那么聪明,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曾警告过我不要和高蒙奇扯上任何关系,那你一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还是忘不了他?”
“别瞎说,我只是好奇。”
“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你爱说不说!”
沈煦之的脸色变得很凝重:“挽素,这些事本来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但是你既然这样问我了,我又怎么能忍心拒绝你。其实,高蒙奇他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密查组的成员,之前一直在伦敦特务组工作,你在伦敦的时候不是见过他吗。”
“怎么不说话了,很震惊?”沈煦之见我没什么反映,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说:“没什么好震惊的,我早就想到了,只是缺少一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你比我下想象中的聪明,”沈煦之笑了笑,“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的好。我回来的时候听小兰说你还没吃晚饭,饿的话就先去吃点吧。”
肚子的确是饿了,可是现在我没有一点胃口,满心满脑子只装着进来发生的那些事。我说:“我不吃,除非你答应我也加入你们。”
“不行!”沈煦之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啊,我只是想帮你们。”
“这不是你们女人应该操心的事,你只要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别乱跑就是对我的最大帮助了。”
“女人怎么了!你妈乐心梅不就是女人吗,人家厉害着呢。她的那些手段恐怕你连十分之一都没继承……”
“沈挽素!”沈煦之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眼里全是怒气。我吓了一跳,赶紧闭上了嘴巴。经过上次的事我差不多知道沈煦之很是在乎梅姨,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坏话。
我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杏花楼的些个假扮老鸨和□的也是女人啊,她们可以帮你们做事,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你跟她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是那种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一点累的千金大小姐吗?我告诉你沈煦之,你想错了。在国外的时候我当过护工也救治过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士兵,我比你更懂得过战争的残酷!”我越说越激动,“凭什么你认为我比不上你们!”
沈煦之重新点上一支烟:“你别说了,总之我不会同意的。”
我哼了一声,临走时还不忘把门重重地关上,整栋大楼几乎都能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了梅姨的声音:“谁啊这是,拆房子呢!”
如今的局势乱的很,日本人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沈煦之和高蒙奇他们都尽力为国家做着他们认为正确的事。在他们眼中女人就该躲在他们的臂膀下享受他们用血泪换来的片刻安宁,可是我沈挽素压根就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