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挽,快过来让外公看看,”外公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天大的大转变,“才半个月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外公……”
“太不像话了,区区一个司令家的小姨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挽挽你放心,外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好一会儿才明白,外公生气原来不是针对我。
金姨也马上会出了意,忙附和道:“是啊挽素,你外公一知道这事就把路易斯大学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副校长给撤了。也活该他倒霉,为了拍顾司令的马屁居然得罪堂堂沈家大小姐。”
“回来就好。挽挽啊,以后可不许这么任性了,有什么委屈就告诉外公,外公答应过你死去的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一提到妈妈外公的眼睛就红了,里面闪动着亮晶晶的光芒。
外公历尽无限沧桑,如今,他是真的老了。
到现在为止爸爸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有向爱丽丝求证我昨天是不是真的在她那里。直到外公和爱丽丝都离开,沈公馆的平静一直延续了下去。我没由来的想起了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今天不用上课,我闲着没事就把花园里的花草全浇了一遍。张妈吓得跟在我身后浇个不停:“大小姐,这可使不得。怎么能让你做这种粗活呢,罪过啊……”
“行了张妈,我都说了没你的事,你就别跟着我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张妈,梅姨就来了。我随意把手里的水瓢一扔,大摇大摆地走进屋,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瞪她一眼。自从那天外公放话不会让我受任何人的气,她再没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挑衅我,我倒也乐得清静。
“挽素。”梅姨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干吗?又想找茬啊?”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梅姨清了清嗓子,“刚才顾家来人了,说是什么九姨太太要在府上设宴向你赔罪,请你今晚过去一趟。”
我不屑地说:“我不去。她宋锦丽要是真有诚意就自己上门道歉,凭什么让我过去啊!”
想起宋锦丽那副德行我就窝火,我才不相信她会真想向我赔罪。这一定是顾司令的意思,他才不会蠢到为了包庇自己的小姨子而得罪外公。孰轻孰重他一个在官场上打滚这么多年的司令不会不清楚。
“等等——”
“又怎么了?”我很不耐烦,“你要是没事就找那些太太们打牌去,少烦我。”
“你以为我想跟你说话啊,只是我觉得有些事你肯定会有兴趣听。知道为什么这次你闹了这么大的事你爸爸却没生气吗?”
“为什么?”
“他不希望你和顾家的人沾上任何关系。”
我依稀记得那天我爸爸对我说的话:
“顾文昭?顾远城的儿子?”
“听爸爸的话,以后少跟他来往。……”
梅姨这么一说我心中立刻浮出了重重疑云。爸爸的确很不喜欢我和顾文昭有往来,但原因是什么?我不解地看了看梅姨。
她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那种忧伤的表情是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
“想必你应该知道,你爸爸和方司令,也就是煦之的亲生父亲是好朋友。”
我点点头。
“他顾远城当年只不过是方家养的一条狗而已,哼——”提起顾远城梅姨恨得咬牙切齿的,“若不是他和日本人勾结陷害方司令,方司令怎么会惨死,而他又怎么能顺利爬上今天的位子。”
梅姨越说越激动,到后来脸上居然出现了狰狞的表情,难以想象那是一种多么强烈的恨意。梅姨?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梅姨吗?
我顿时明白了。爸爸知道方司令是被陷害的,也知道真正勾结日本人的是顾远城,所以他不许我和顾文昭来往。我和宋锦丽吵架正和爸爸的意,最好我把所有和顾家有关的人都得罪光了他更高兴。
“你放心吧,我相信爸爸一定会为方司令讨回公道的。”
话一出口我便呆了,梅姨也错愕地看着我。我和她向来水火不容,除了吵架之外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而现在我居然也会关心她。
趁她还没完全缓过神来,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傍晚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了。恰好沈煦之刚从外面回来,和我在门口碰了个正着。他挡在我的身前,眯起眼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不耐烦地推开他:“看什么啊你,别挡路。”
“你穿得这么漂亮去哪里?”
“当然是去好地方啊,”我故意卖个关子,又指指他的脚,“不过你不许跟来!”
我冲他扮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甩着拎包走开了。
“哎呀——”
正得意忘形,我脚一崴,鞋也跟折断了。身后响起了沈煦之的爆笑声。
这一整天小桃在我耳边唠叨个没完,说什么‘不能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吃就算完事了’,‘该记的仇还是要记的,否则人家还以为小姐好欺负呢’。小丫头似乎也颇为讨厌宋锦丽,一个劲的劝我不要赴宴。我被她说得热血沸腾的,再说我原本就没打算去。宋锦丽仗着自己有一个受宠的姐姐简直都快嚣张得飞上天去了,我没必要给她面子。但仔细一想,要是不去的话到显得我小肚鸡肠。
由于牵涉到副校长被撤职,我和宋锦丽吵架的事早就在路易斯大学传遍了。学生们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我可不想听到他们说我摆架子小心眼云云。顾司令府上我是非去不可了,不仅如此,我还要亲眼看到她宋二小姐当着大家的面“好好的”给我道个歉。
我在司令府的大门口站了好久,眼前是幢老式的大宅子,黑瓦白墙,里面所散发出的庄严肃穆的气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白天梅姨的一番话更让我对司令府产生了莫名的排斥感,我不敢想象顾文昭每次见到我时阳光一样灿烂的笑脸后面隐藏着的是怎样的阴谋。也或许他根本对顾司令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一无所知。但愿是后者。
这时顾文昭笑脸迎人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挽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啊?”
“刚到呢。”我象征性地笑笑。
院子很大,我们穿过长长的回廊,一路走来顾文昭不停地跟我说话。我心里还想着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听见他说了什么不要和谁一般见识云云。
初次见到顾文昭的时候,他和林宇朝在一起去琴语轩找沈煦之,那时我以为他们都是沈煦之平时厮混的朋友,一样的多金、纨绔,无所事事。现在想想,原来所有的“以为”也就只能是“以为”。沈煦之顽劣是假的,顾文昭和沈煦之是朋友更是假的。有谁会真把仇人的儿子当朋友呢,不过是有目的逢场作戏罢了。恐怕他们各自心里比谁都清楚,却都甘愿活在这种戴着朋友的面具实际上是利用与被利用的骗局中。一种莫名的悲凉感涌上我的心头。
一边想着,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出了回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听到了女子低低的抽泣声。顾文昭似乎也听到了,我侧过头看他的时候他也正疑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