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哎呀——”
沈煦之猛的把我拉过去,问:“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不该知道事?”
“比我想象的要少,比你想象的要多。”
我怕沈煦之又问这问那的烦人,说完话立马加快步子跑下楼。谁知走得太急了我脚底一滑,眼看就要栽倒。
“挽素——”
沈煦之从后面扑上来拉住了我,他自己也没站稳,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叠在一起从楼梯往下滚。我浑身上下都痛,痛得我不知道什么叫痛了,骨头仿佛被一块一块拆了下来。沈煦之压在我身上重的跟头猪一样,我龇牙咧嘴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你给我起来。”
“你不要紧吧?”他伸手扶我。
我忍着痛,瞪他:“不要紧才怪!”
他冲我一笑,轻轻弹去了身上的灰尘。我知道他是个极重视形象的人,就算衣服沾上一根头发丝都会令他浑身不自在。这点跟姗妮很像,以前我和念乔总是会在背后称姗妮为“美丽狂人”。想到那些快乐的曾经我甚至忘记了一身的疼痛,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兰西子走到我身旁时我一点都没注意到,她轻抚我的肩膀:“挽素你怎么了?”
我与她目光相对,灿然道:“我没事,不要紧的。”
她早就在大厅中等我了,刚才我和沈煦之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一幕也定被她瞧在了眼里。我和兰西子说话的时候沈煦之一直盯着她看,那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从没见过女人呢。我踩了他一脚,心想,我穿的可是高跟鞋,还不疼死你!
可是脚好像是长在别人身上一样,沈大少爷愣是面不改色。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兰西子的脸:“兰西子小姐贵姓?”
兰西子犹豫着,回答:“我……山田。”她似乎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是日本人。
“你——”
“你什么你啊,”我打断沈煦之,“你话真多。”
好不容易打发走沈煦之,我的耳根总算清净多了。兰西子小心翼翼地扶我坐到沙发上,生怕弄疼我。从楼梯滚下来的时候沈煦之一直护着我,我没受什么伤,但全身的痛意依然没有散去。
坐了一会儿,张妈给我们沏来了西湖龙井。刚才和沈煦之那么一闹我口干舌燥的,接过来一饮而尽。
“挽素?”兰西子涩涩地看我一眼。
我这才意识到她喝茶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她看,连忙收回目光,心里却是百感交集的。她喝茶的动作……
入夜好长一段时间我仍然眼睛睁得大大的躺在床上,兰西子和李依恋的脸不断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最后重叠在一起。我全身变得冰冷冰冷的,但愿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兰西子虽然是日本人,可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不相信她会骗我。
睡觉前小桃把窗户都关严实了,但我还是觉得房间里寒气逼人,我不由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兰西子一走外面就开始下雨了,到现在还没有停。眼下正是秋天,雨不会下得很大,但一点一点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嘀嘀嗒嗒,声声入耳却有种说不出的荒凉感。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继续睡。
看到沈煦之开门进来我吓了一大跳,急忙坐起来:“你干什么?”
沈煦之没有吭声,他倒是很不客气地坐在我的床头。我往后缩了缩,问他:“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不紧不慢地说:“没事,我刚从外面回来,想看看你睡了没就进来了。”
他吐出来的烟把我呛得直咳嗽,我只得又躺回去,把被子拉上来蒙住了口鼻。
“把烟灭了,呛人——”我伸手推他。
沈煦之掐灭了烟头。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我问了半天他就是什么也不肯说,房间里静得吓人。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呆在一间房里什么话也不说的确有些尴尬,我心里毛毛的。
“你知道日本人喝茶有什么讲究吗?”我问沈煦之。
他不解:“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上次在琴语轩看你喝茶的样子应该是懂点茶道的。我就是想知道日本人喝茶之前有什么动作,比如说,会不会把茶杯转两下……”
沈煦之没有回答我,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是有这么回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我担心的事告诉他,于是试着提醒他:“你有没有想过,李依恋和日本人的关系不一般。”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是日本人的间谍。”
“只是间谍?其实,她根本就是——”
她根本就是日本人。这半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白天兰西子喝茶的时候先将杯子转了两下,这只是她无意识间做出的小动作,就像我说谎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搅自己的衣角。上次在片场我看见李依恋喝茶前也会转动杯子,和兰西子的动作一模一样。我曾听外公说过,日本上层社会的人从小就受茶道文化的熏陶,尤其是女孩子,还要亲自学习沏茶和喝茶的礼节。尽管李依恋掩藏得很好,但习惯一旦养成了就很难改变,她无意中还是露出了破绽。我肯定她就是日本人。
今天晚上的沈煦之格外奇怪,我总觉得他心事重重的,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这大半夜的我不信他会无缘无故跑到我房间里来。可意外的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站起来走了,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落寞,我不由联想到外公书房里那幅水墨画,没有任何其他的色彩,一切的一切都是黑白的。
我不由自主地叫住了他:“沈煦之!”
“还有事吗?”
我一时语塞。看到他那么忧郁地离开,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没由来的就想留住他,只是说不上理由。还是沈煦之先开的口:“挽素你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
“我知道你有话想跟我讲,”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管发生什么事,答应我,你永远都不要骗我。”
“别想那么多了,还是早点睡吧。”
说完他就离开了。我越想越不对劲,总预感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我穿上衣服追了出去,果然发现沈煦之出了房门后是往左走的。他住在三楼,若是要回房他应该往右边的楼梯口走才对。
原来他是去了爸爸的房间。
他们讲话的声音很轻,我耳朵贴在门上才勉强能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爸爸问沈煦之:“你都想清楚了吗,非要这么做不可?”
“是,不管怎么样父亲的仇我总要报的。顾远城明天要去南京开会,所以司令府的守卫也比平时松懈,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成不成功我都要试一下。”
沈煦之的声音听上去波澜不惊的,就像水平如镜的湖面,无风而荡漾不起半点涟漪。他口中的父亲应该就是已故的方司令,我知道他有个习惯,从小到大称呼我的爸爸沈怀瑾他和我一样叫爸爸,而提到方司令他会说“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