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难民不可计数,眼前却是满桌子佳肴!
难怪林木之这些官员要拂袖而去——
“这些老头什么意思?”曾辉咬着筷子相当不爽,她出了那么多钱,吃顿饭又怎么了?用得着那么拂袖给她看嘛!活像她做了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一般,她又没吃他们家的!
君锦难得能直起腰来,一顿饭做下来,累得腰酸背疼,现下她就想赶紧塞些东西到肚子里,刚才又吐了一次,这会儿腹中空空的,要填填肚子才能应付下一次呕吐,夹一块糖醋味的排骨放进口中,边嚼边对门外的侍卫道:“陆原,将军今天要回来吗?”陆原的消息比她灵通。
“禀夫人,将军寅时初就到了云州,现下应该还在城外安抚难民。”陆原的口气听上去有些冷漠,恐怕也是在气她们不知人间疾苦吧?
曾辉从喉咙里冷哼一声。
君锦倒只是笑笑——她一直都被这么误会着,快习惯了,刚到林岭时,她也试图去改变些什么,努力让自己融入普通人的困苦中,不过显然没人领情。
偏见这东西跟操守、智力根本搭不上关系,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你,“陆原,有件事要你去办。”从袖筒里取出一把铜钥匙和一封书信,“把这个送到云州城外的大同驿站,交给里面余掌柜,告诉他尽快按信上说得办。”
陆原接信后转身出门——
曾辉挑下一根鱼刺,看一眼陆原的背影,“怎么不跟他解释一下?瞧那样儿,弄得跟咱们俩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事一般。”
“当年我逼着自己去做他们眼中的罗夫人,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倒让自己委屈的半死。后来我想通了,做自己想做的,为什么非要按他们的意思活着?既然摆脱不了祸国殃民的封号,干脆做实了给他们看。”咬一口脆生生的嫩笋,酸酸的,很好入口。
“这么一来,罗瞻岂不要倒霉了?有你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妻子……你打算告诉罗瞻这事吗?”
摇头,“暂时不会。”
“……”曾辉突然变得好兴奋,“这么说你们要吵架了?”男人在外面忙得死去活来,回到家还要替妻子收拾烂摊子,圣人也会生气吧?“这么一来,那林小姐岂不又胜了你一筹?想想,人家是忠良之后,又做尽了善事,你这女主人不但出身奸恶,而且在饥民满地的时候居然窝在家里享尽美食,你简直就是褒姒在世啊。”她一定要等着看罗武安铁青的脸色!“诚心气死丈夫犯不犯七出?”
君锦笑意融融,想误会就让他误会去吧!最近太忙,身体有些吃不消,不想四处做样子给人观赏。
也许真是饿了,君锦这餐吃得很好,难得有这么饱足的时候。
“娘——”一声童稚的叫喊自门外传来,是罗定睿。
这些日子他一直跟在父亲身边,今天终于回来了。
小家伙一进门就看到满桌子的菜,兴奋不已,抄起筷子,正襟危坐于桌前——即使再饿也不能没规矩,这是母亲的餐桌礼仪。
君锦摸摸儿子晒黑的小脸,说不尽的心疼,下次再不会同意他带儿子出去,至少十岁前不再允许。
紧跟着罗定睿身后的是他的老子,而罗瞻身后的院子里则黑压压地站了一地人——当然是刚才那些拂袖而去的官员们。
身为人家的内子,自然不用管太多外子的事,而且他们人站得远,不见得非要她出去行礼。
“吃过了吗?”君锦从脸盆边拿来一块湿巾,递给他擦脸。
罗瞻接了妻子手里的湿巾,拭一把脸,脸色看上去不大好,“给林大人他们准备一下晚饭。”
君锦看一眼院子里的黑影,点头。
“顺便让人给云雨、林小姐她们送一份吃的。”那些人忙着照顾难民,一天三餐都还没着落。
再点头。
擦完脸,把湿巾递回给她,然后出门——
他今晚要跟那些大人们边吃边商量应对之策。
这人好像有点不高兴呢,是因为她吗?
☆、五十五 云州 (下)
罗瞻与云州众官员在前厅一直谈至深夜才回到寝卧,妻子已经入睡,倒是给他留了一盏青灯。
罗瞻伸手卸下盔甲和内衬,疲累地转进屏风后,那里放了只浴桶,浴桶里的水仍有余温,长腿一伸,坐了进去,顿觉浑身通畅。
最近北方闹旱灾,加之战乱,使得各处难民涌向各处州城,军政交杂,让他□乏术,下午一到云州,就被饥民堵在了城外,发誓赌咒了一番后,再被一群官员围着大哭小泣的说什么朱门酒肉臭,弄得他心烦意乱。
“很累?”君锦倚在屏风处,问他。
他看上去相当疲累,这可是很少见的。
对妻子招招手,君锦上前,拿了块湿巾替他擦拭头发。
“这些日子别再跟他们赌气了,好不好?”他知道她可能在诚心跟那些官员赌气,才会在家中大摆筵席。
“想让我学林小姐,去城外义诊施粥么?”擦干头发,她又伸手给他揉肩。
“不必,你身体也受不了,只要安静待在家里就好。”拍拍她的手。
“可你想让我那么做,对吗?”
“……”没吱声,他确实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做好罗夫人的面子。
“如果你觉得我该那么做,明天我会去做的。”继续揉捏他的肩膀,“你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呆在家里就好。”
松手,“心口不一。”她喜欢他对她坦白。
他抬眼看向她,“天太晚,你去休息吧。”不想跟她吵架或解释些什么。
失落,生闷气——夫妻争吵似乎经常只为了点小事,不是不明事理,只是相敬如宾久了想赌气,作作小性子,人嘛,谁没有不讲理的时候?
他气她不能理解他的烦闷,这种情况下至少不要让他再操心她的事,而她,则气他不了解自己。
君锦将干净衣服放到他手边,转出屏风,回床上睡觉去。
罗瞻穿上衣服,然后——去书房继续考虑难民该如何安排……
门一阖上,君锦坐起身,忍不住气那只蛮牛……
次日一早,君锦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思考自己好像做得有点过火,起身后打算与他商量难民的事,可书房半个人影都没——他半夜就被人叫走,据说难民营里出现了疫情。
君锦急忙让曾辉帮忙去云州最大的药商那儿,以威胁与重价先稳住他们,免得疫情爆发后,药价被哄抬,而她则亲自调集了足够的现银,打算强行收购城内的粮食,这之后才急着赶往城外——想让罗瞻派人去米行强行搬粮,防止城内出现抢粮的暴行。
谁知找到他时正见他把林小姐扔进营帐——
无论多么理智的人,看到这场景恐怕都很难再理智,所以她只上前把手上的账单贴到罗瞻的胸口,然后道:“你有事忙,我先回去。”
她不要听他说话,不要听他解释,他敢说一句话,她非让他这辈子都后悔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