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医堂里的三位王氏兄弟名义上是行医卖药,私下里却是季海一直培养的商行总柜的三个心腹,金谋即位以后一心铺在朝政上,本属于他的私下产业基本全由她接手,总称季氏商行,季氏商行游商全国各地,这些年更是悄悄发展到四方邻国,一方面行商赚钱,一方面查看各国动向,但行事一直都非常神秘,除了几位头目外,无人知道东家的真正身份,现在,她趁机把二王——王秀送到水都,节制东省段氏商行的同时还可以密切注意水师的动向,一举三得!
“常年待在京里,也该让他们出去历练一下了,毕竟以后几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经受大风大浪,怎么能掌舵?”
“这辈子就没让你休息过,恨不恨我?”抱着她坐进太师椅里,让她坐到腿上,侍女们见状悄悄退下。
“休息就要停下脚步,停下脚步就赶不上你,赶不上你,心也就离得远了。”
金谋浅笑,他明白她的意思。
“爷,问你件事。”
点头,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当年为什么救我?”
“想救就救了。” 没得到过于华丽的答案,一切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任何命定的色彩,也许他救她只是个偶然,但人生中有多少个偶然能促成像他们这般的缘分?珍惜他,珍惜身边的一切,这才是她真正的幸福吧?
伸手接住花瓶上落下的花瓣,岁月悠悠,世情淡然,只有思念和陪伴才可以穿越一切。人生就这么简单,简单到找个人同路而行就好。
已入深秋,天海居里,金菊花瓣洒落满院,淡淡涩香萦绕衣衫……
四水席地坐在枯花丛中,从小师傅就训练他们静坐,静坐可观心,心静如水才可以体察到脉搏的轻微跳动,从医忌急、乱、贪,以前师傅为了培养他们的耐性,每隔几天就让他们静坐两个时辰,久而久之,功课变成了改不掉的习惯。
这所院子很幽雅,花木很多,少了大富人家纸醉金迷、奴仆成堆的庸俗,到是透着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她很喜欢这味道。四季之中她独爱秋季,万物由荣转枯,黄叶脱落得刹那,是这时间最美的一幕,这一刻,它舞尽了一生最后的灿烂,舞出了生灵最美的一面,而地面上的一切繁华随之也蓄积到了地下,酝酿着春天无法想象的繁荣。
金宏站在落叶缤纷的枫树下,他已经看了她好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他并不清楚她有什么吸引人的,只是那份恬然安静看着让人舒服。
四水张开眼,白色衣衫上落了很多秋叶,眼前站了一个男孩,她知道他是谁!
慢慢起身,轻轻拍拍衣衫,“太子殿下。”福身。
“你刚刚是在练功?”金宏迎着夕阳摆出满脸笑。
“静坐。”
见她再次福身想走,忙出口阻止,“等等,你陪我坐坐可以吗?”
四水偏头看他,似乎对他的提议没什么兴趣。金宏却伸手拉过她,让她坐到树下。因为年龄之差,他们彼此都没觉得这种碰触有什么不合适宜。
“你叫什么?”金宏一屁股坐下,没管金色的丝袍上是否沾了泥土。
“四水。”
“四水?很特别的名字,爹娘取得?”
“师傅取得。”
接着便是静默,没什么话可说,两人单就静静坐着,直到夕阳淹没在青灰色的暮色里……
“哥哥——哥哥——”金筝蹿进圆门,“娘亲说父王今晚要我们留下来,不用回宫了!”小丫头唧唧喳喳,不管眼前是否有外人在,在娘亲这里,她什么都不用顾及。
没等金宏说话,小丫头就已经蹿了出去,他转脸看看身边静默不语的四水,觉得很奇怪,他们干吗要坐在这里半下午?
看着四水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他对自己的举动再次生疑,自己这是在干吗?
多年之后,他仍是不明白那个傍晚怎么了,但那个傍晚很美,美到这辈子似乎都忘不掉。
也许这就叫初恋吧?在人们还不知道自己有感觉时,朦胧的美感已经深植人心,只记得那一刻很美,却不记得为何美。
因为第一次心动无人知道,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它才最美。
五十. 宿敌、宿友
季海一生没什么朋友,能算得上朋友的周凌云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自从先皇驾崩之后,就没了她任何消息,前几年妮儿还派人四处查访,可终还是没有消息,她能理解她的心情,不管是对她这个朋友,还是对她心里的男人,她都存着愧疚。爱情和友谊她想兼得,可惜最后终是不行,季海想象不到她怎么会与先皇扯上瓜葛,但夹在她和先皇之间,她知道她曾经很为难。她根本就不是个做卧底的料,感情太重,太容易难以把持。再者就是段飞尘,其实她们更多的应该算是对手,可对手做久了也会变成朋友,起码她们对彼此都很了解。
段飞尘最后一次见季海,是在她小女儿五岁的那年冬天,她的到来,季海早已经料到,两人虽然多年没见面,可没有一天不在拆招过招,时间久了反倒成了种乐趣。段飞尘依然一身白色衣衫,脸上的装容又厚了很多,可那股媚笑依然如当年一样。她爱侧倚在榻子上,单手撑着下巴,这让她看来多了些妩媚,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多了些疲态,她的另一只手正摸着季海小女儿的脸蛋,“这丫头长得真水灵,叫什么?”
“云溪。”
“好名字,天上之水,给我作干女儿吧。”
“干吗不自己生一个?”
段飞尘一把抱起云溪,在她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人生得一知己难,得一相爱之人更难,更别说相爱又想给他生子的,我没你这么幸运!算了——到底给不给?”
季海望望女儿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想做干娘,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
段飞尘浅笑,“那到是。”从手指上取下那枚腾龙戒,“这个算是我给干女儿的见面礼。”
“你连这个都送出去了?”
段飞尘仰面躺到榻子上,双手举着云溪玩耍,“又怎样?它关了我一生,难道到死我还要带它进棺材?”逗得云溪咯咯直笑,她脸上的白粉也跟着掉落,蓦然间,两滴泪水从眼角处滑落,流进发间。季海叹口气,把云溪接过去送进奶娘怀里,这女人今天是有话想跟她说。
摈退两边侍女,房间里只剩下她跟她两人。
“说吧,怎么了?”端着白瓷盅倒了两杯红糖姜茶,热气腾腾的,她身子凉,四水特地让人给她熬的。
“是不是很开心?居然能看到我哭?”并不起身,只把身子侧过一边对着季海。
“见到你,我几时开心过?”
哭中带笑,“你呀,这么多年了,就从没给过我好脸色,我却又偏爱跟你讲话,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贱!”
递给她茶碗,浓浓的姜味熏得人浑身暖和。
“我不知道这辈子做了这些事到底为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