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所迫,每个值得敬佩的人怕是起先都没想过要做得让人敬佩吧?起码我没有。”
“相公,咱们定个约定怎么样?”
“什么?”收拾了桌子上的画轴。
“如果你这辈子找不见归宿,咱们就一辈子相伴如何?”
季海失笑,“你找个归宿才是真得。”
“哎……之于男人,我已经没有想法了,有些东西见得太多了,就跟吃肥肉一样,伤了,就再也不想沾了。再说,凭我这么多年烟花楼的过去,想找个好归宿,怕也是冷雪造屋,一生凄凉,跟你一起起码不用饿死啊。”
是啊,她们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好结局?
“好,咱们俩的目标只有一个。”季海披了斗篷。
“好好活着。”周凌云关窗。
七.萧墙之内 三
季海没想过这人会这么直接地找上她,而且还毫不避讳地直切主题——这位北齐六皇子果然如传说中一样,行事怪异不合常理。没想到他第二天便会找来,着实让她惊讶了半天。
“这位——”
“你知道我是谁,我们直切主题如何?”
季海笑,笑容里却是包含了一部分迟疑,这种人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我知道你是三王子最信任的人,咱们不需要再绕弯子,你们的二王子和四王子我都见过了。我也想听听三王子的想法。”这人的眼睛过分肆虐,虽然面目威严、俊朗,却及不上那双眼睛射发出来的目空一切,让人不得不低首于他的面前。
“我不懂阁下的意思,我们三爷亲征南陈,根本无暇顾及京里的事,怎么可能知道阁下来京的意思?”
“你很聪明。”
“不,正因为鲁钝,才不明白您的来意。”
“呵呵,人人都说三王府的总管聪慧过人,从不得罪任何人,行事又低调,看来这话的确不假。”
“谬赞而已。”
“你们三爷不想统御大金,坐拥这大好河山?”笑得张狂。
“看来阁下的野心够大,离乱我朝高堂,趁机渔翁得利,南下伐金,想做这天下的君主,您也未免太操之过急了,以卵击石虽未必不通,可凭您的三寸之舌怕是还说不动这百年基石,您之所以这么直接,不过是想寻个乐子,二爷、四爷那儿,怕是没说动吧?”
笑,即而大笑,“大金果然名不虚传。”
季海暗衬,幸亏他选的时机不对,南征之后,皇上给各位王子布得阵,哪个敢越雷池一步?谁敢此时乱动,小则削爵,大则终生拘禁。北齐虽民生不如南陈富裕,却是极难抗衡的一国,三爷这几年一直在注意北齐的动静,“北齐不可乱动,动就要倾国而出,南陈为疥癣之疾,北齐则是股肱之症。”这是去年他曾说过的话,说完这句话,他沉思了一夜,那夜过后,他就打算提她做总管,也许,他已经觉得要想完成他的梦想,王位就誓在必得。从小跟着他,已经习惯用他的思维方式去考虑事情了。
齐辉走时,停在门口瞥过来一眼,眼神如炬,说了这么一句话,“告诉他,我跟他的想法一样。”
季海苦笑,这些个男人,怕是已经把这天地间的东西看成个玩物了,可以任由他们捏圆搓扁,任意妄为。
从客栈的二楼望下去,可以看见城郊的田园,这个客栈正好位于官道边上,来往的行人客商数不胜数,人马川流不息。
齐六王子一行十数匹马,消失在山峦的拐弯处,小的像蚂蚁,不觉好笑。
“总管,您笑什么?”王三儿又倒了杯茶水放过来。
“三儿,你看,刚刚那么嚣张的人物,走远了也不过就蚂蚁大小,你说可笑不?”趴在栏杆上,指着山峦尽头。
王三儿一愣,瞅着季海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
“哦……刚觉得您笑起来很好看。”王三儿实在。
又笑,“多的人这么讲,你怎么今儿才发现。”
“呵呵,以前我家女人也总在我面前夸您长得眉清目秀,长得好看,我还没在意。”
季海大笑,心想她要真是个男人,怕还真有不少艳福。
“总管,您真打算收了玉姐儿?”
“我什么时候说要收了玉姐儿?”
“府上的人都这么说,听说二王妃也有这意思呢。”
叹一口气,看来这事还真要当成正事来办了。
回城的路上,她到不怎么紧张,也没有藏头缩尾,那些王子们什么不知道?搞不好连她一夜上多少次茅房都一清二楚,萎萎缩缩的反而更让人奇怪。
马车跑在官道上,两边的枯草丛里已经有了星点新绿,隐隐约约地冒出点尖角,让人心情大好。
突然马车骤停,害她差点撞上窗架,“三儿,怎么了?”
“总管,有个人挡了道。”
“绕着他走。”
“可是……”
话没说完,三儿就消匿了所有声音,季海觉得有点不对头,刚掀了帘子想探头,马车却突然急奔。季海扶着车内的横木,稳住身子,到是没有大叫大嚷,一来不知道是敌是友,二来,这种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有人来救。
扒开窗帘,仔细记下了路线。
车停住后,她集中精力瞪视着布帘子。帘子刷得掀开,一个头戴青纱帽的人钻了进来,但并没有摘下帽子。
这么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低吟:“爷……”
摘下帽子,确是三王子金谋,这个本该在南征大军里的主帅。
“爷?!”掀了一角帘子,王三儿被打昏了正放在不远处的地上,四周全是山峦,见不到任何人影,“您怎么在这里?”
金谋不答,嘴角却勾了个弧度。
“爷?您疯了,大军主帅半路回京是欺君——”他挡了她的唇。
“什么话也不要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先听着。”眼神闪着坚定与沉着,“回京以后,先到二王府,告诉二哥,让他上书父王,立即在北疆边城屯兵,要大张旗鼓,并派张奎将军挂帅,然后再到大王府,告诉大哥,说四弟想请缨赴北疆,你知道这些话该怎么说。”
季海点头,看来他已经知道北齐打什么主意了,分化不成,就干脆来硬的,“齐辉,我刚见过,并不是泛泛之辈,他难道不知道你只是想威吓他们?”
英挺的眉梢微挑,“我们大金有九位王子,私下里谁想让谁出风头?没一个傻瓜,北齐也一样,虽然他身受信任,可这么大的计划,北齐国主能这么轻易就范?他还不是国主,况且他的锋芒毕露,已经招惹了太多兄弟,一时间的阻力可想而知。等南疆一稳,我会火速回京。”
“爷,你……”你不怕自己也太招惹兄弟了吗?这话憋住了没敢说。
“记住,不涉险,不急噪,不惊慌,求稳,求安。”
“记住了。”
掀开帘子一角,一阵冷风吹进来,“正月过了,二月就快到了。”
随着他的目光望一眼山坡上的枯草,又快到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