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以为期(136)
也因此,时安知的容貌气质一直恬淡如水,斯文贵气。他穿得随便、衣食都寻常,但时光岁月都厚爱他,他长成了黎九记忆里那个小少爷的成年版,君子如玉。
土匪一样的黎九带着温文尔雅的时安知,在Logo遍地的名店街非常随意地溜达着。
黎九不认识那些牌子,他也不觉得多几个零的衣服有什么特别,既不能挡子弹,也不能挡砍刀。不过他知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买东西冲着贵的去,准没错。要不,他怎么会把一笔笔真金白银都砸在弟兄们身上呢,那是因为他觉得值。
他扭头看向时安知润白如玉的面颊,忽然想:小十不是佛,小十尊贵得像菩萨。
时安知不知道黎九在想什么,他的视线投放在街对面,那是一家Hermes。他忽然想到了幼年时他送给黎九的那条围巾。
“小九,我给你的那条米白色围巾呢?”
黎九一愣,他早些年居无定所风餐露宿,什么围巾,早就不知丢在哪了。他迟疑地看着时安知的脸,竟然有些吞吞吐吐。
“那个……啊,我……找找?”
时安知转头看他,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惆怅。他冲黎九勉强笑了下。
“那么多年,找不到了吧。没关系,我就是问一下。”
黎九看着他的表情就心头一沉,小十绝少主动查问什么东西,那围巾肯定很重要。
“那个很贵吗?”
时安知摇摇头:“也没有……不过,那是我妈当年送给我爸的结婚礼物……算了,都过去了。”
他说着,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对面的橙红色logo一眼,拉着黎九走了。
黎九非常仔细地往对面看了好一会儿。
那天他们没再逗留多久,胡乱买了些东西就回了大陆。
第二天,黎九叫来了得力的手下,凭记忆写出了那几个英文字母,吩咐道:“去这个店,把围巾、衣服、鞋子,哦不,随便什么,所有你时哥能用的东西,全部买一份来。”
手下看清楚了牌子,吓一跳,小心翼翼说。
“九爷,这牌子可贵,要买那么多吗?万一时哥不喜欢呢?”
“你懂个屁,现在就去。”
手下喏喏领命去了,黎九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屈一根手指抵住了下巴,眯眼慢慢思索。
小十怎么会不喜欢呢,他太熟悉时安知的眼神和肢体语言,虽然他没法亲口去问那条围巾是什么牌子,然而那天时安知挑起话头时的眼神,和最后投过去的一抹视线,若不是因为这几个英文字母勾起了回忆,他黎九爷的名字倒过来写。
时安知被堆了整整两间屋子的橙红色包装纸盒吓到了。他无处可站,只能搬走了两个巨大的纸盒,才清出了一小块地方。他哭笑不得地回头看黎九,问:“这是干嘛?你要开店?”
黎九乐呵呵地顺手拆开了一个小纸盒,是条皮带。他圈住时安知的腰比划,顺便在耳下偷了个吻。他嬉笑着说:“我黎九一生恩怨分明……好吧好吧以后不说这句。”
他在时安知瞪他的眼神里笑了笑:“你给我一分,我还你千百。”
时安知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转头环视了一圈仿佛大卖场的室内,微微感觉头疼。
“你是不是把到手的所有钱都花了?”
黎九点头。
时安知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就算你的钱来得快,也不能这样糟蹋。”
黎九勾勾嘴角露出了一个相当气派的微笑。
“放上一千一百个心,钱花了再赚。九爷给你挣个天下来。”
黎九说话从来一言九鼎,他说要去挣个天下,就真的给时安知挣个天下来。
短短几年时间,他的产业已经遍布Z市,甚至连隔壁的G市,也有一半的地盘落到了他手里。钱如潮水,势如游龙,黎九爷的名字摧枯拉朽、踩着旧势力节节攀升。
势力名望水涨船高,敬畏与憎恨也一并浮出水面。最想把他扒皮抽筋的,大概就要数在久安野蛮扩张过程中被横刀夺肉的G市老牌黑帮头子霍老虎。
黎九的出现是霍老虎混迹黑道几十年最大的败笔,最开始他没把黎九当回事,一个北佬,就那么几个人几杆枪,能成什么气候。然而几次交手之后霍老虎发现自己小看了这头悍不畏虎的初生牛犊。他打起精神亲自给黎九下了套,然而结局是直接折损了手下两员大将。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还拿不下黎九,霍老虎的名头就可以拿出去给人擦屁股了。
黎九心黑手狠,没有弱点。一个不爱女人又不爱钱的男人,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但是霍老虎不相信这世上还真能有完全无敌的存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原来黎九的弱点,叫做时安知。
(五)
时安知的生日是阴历9月26,黎九一开始不知道,事实上,他对“生日”这个名词都压根没概念。不过他们在一起时间够长,黎九连续几年发现时安知在这个日子里都要茹素一天。去年进了阴历九月的某一天,他吃着饭时忽然想起来,就问小十原因。时安知忸怩了一下,告诉他这一天是母难日。
“我们不会有孩子,那么……也就只好纪念一下母亲了。”
黎九夹了一筷子苦瓜进嘴,嚼着嚼着点头。说:“你妈妈一定特别好。”
时安知笑了一下:“温柔和善,漂亮,又心软。”
黎九认真看着时安知:“看出来了。”
时安知莫名觉得脸上一热,掩饰着扯开话题。
“你生日什么时候?”
黎九伸筷子夹了一箸青菜,闻声停在碗边,他努力想了阵子,末了摇摇头。
时安知的眼神慢慢转为愧疚,他问过黎九的童年,黎九不愿意多说,只说是父母双亡家人死光。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只有那一次伤病交加时黎九喃喃喊过一次妈,之后再也没提过。
黎九抬头看见他的神态,一愣,随即哈哈一乐。
“想起来了,9月22,就今天。”
时安知不悦地瞪他。
黎九冲他眨眼。“就这么定了,以后我就这一天过生日。”
时安知还在瞪他,黎九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所以晚上我要讨生日礼物。”
时安知这下真的脸红了。
于是那几天他俩缠绵了很久互相“送生日礼物”,都是男人,实际上对这个并不在意。不过转过年,黎九提前了很久就在准备。他在Z市西区拿了一大片地,背山面海的上风上水之地,请了国际上拿奖的华裔设计师,真金白银流水介的往里填,他给那个宅子命名为“煦园”,预备在时安知生日这天给个惊喜,这是他为他们一手打造出来的家。
那阵子黎九的心思都放在了这房子上,家具就位,十几株百年桐柳也已经移植成活。他委托香港拍卖行收了一批民国时流出去的明清古董,其中有两件时大彬的壶,他觉得小十应该会喜欢这些东西,抽时间亲自去一一验收,再过几天要让它们去讨美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