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俄罗斯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在西伯利亚设立战线的原因吗……”清张说,“不是在预防太平洋上可能出现的危险,是在提防……古拉格的异能者回到境内?”
高尔基多瞥了他一眼,接着点头:
“但这个计划只进行到一半,英法德突然开启了战争。那时名声还不显赫的法国暗杀王魏尔伦只身来到西伯利亚,他轻松杀掉了索尔仁尼琴,并利用法国研制的异能武器,将「古拉格群岛」变成了只进不出的特异点。”
失去了未成形的异能者军队,俄罗斯只能让未被投入古拉格的异能者开始抵抗。军队中觉醒的异能者——例如高尔基,被予以重任。
他来到西伯利亚一方面是因为太平洋上的确出现了常暗岛这个威胁,更重要的原因则是——
“我要处理干净《古拉格计划》的问题。”高尔基说,“那些人被关在里面,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古拉格群岛」已经成了必须解决的危险地方。”
顺着他的思路,清张分析着:“这很困难吧,即使你决定进去,无法解决的话无论如何也出不来,反而损失了战力。”
高尔基静静地注视着松本清张。
清张猛地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不会是想……把我扔进去?”
他一下子被搞懵了,不仅是因为高尔基简直像是宣布死刑的行为,还因为他居然觉得自己能解决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自己连俄语都要靠翻译器,把他扔进去之后不就是原地回东京了吗?
“这又要从另外一件事上作出解释,今晚计划的制定者不是我,他让我转告给你他的身份。”
松本清张屏住呼吸聆听着这个「万恶之源」的名讳。
“我的朋友,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局长,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
高尔基说,“托尔斯泰的异能「战争与和平」能看见某些争端的临界点,能看见最糟糕的未来——他将之称为「战争」,和改变那个未来的选择——也就是「和平」。”
“他也预见了今晚魏尔伦的行动,魏尔伦是为了古拉格的俄方资料来的,法国想要把这份计划公开,让俄罗斯的异能者知道他们的祖国在之前都做了些什么,那样整个俄罗斯都会陷入动乱。改变未来的选择则是我。”
“魏尔伦的异能非常恐怖,而我的异能与「电」有关,生物电流也算在里面,算是在一定程度上能让魏尔伦忌惮的能力。”
这和我的事情又没什么关系。在清张这么陈述之前,高尔基又说。
“托尔斯泰也预见了「古拉格群岛」将会成为世界燃烧的导火索,那个特异点正在逐步扩大,是比常暗岛更加恐怖,令异能者无能为力的东西,这正在演化为「人类的战争」。而改变未来的选择是一个突然出现在西伯利亚的日本人——也就是你。在试探后我也能肯定这一点。”
终于说到了重点,话音落下,半晌没有回应。
高尔基觉得这个日本人或许是在思索他话语的真实性,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对方垂眸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个灰白发色,绿色眼眸的日本人在沉思片刻后抬起眼。亚洲人柔和的骨相在寒冬料峭的西伯利亚格格不入,因为眉眼不深,如早春嫩芽的翠色就更清晰。
他的眼神里没有惴惴不安,连考量也很少。在见面的一开始高尔基就这么觉得了,这个人的眼神比年龄小上一轮不止的费奥多尔还要干净,完全不像是成熟的成年人。
这样的眼神会剥夺人欺骗和掩饰的权力,事实上,对方的观察力也在摧毁那些不好品格会做出的恶果。
“按照你朋友的说法……”他指着自己,“我是什么?”
他笑起来,自问自答:“我是「和平」?”
是因为将人的地位地位猛然架高的描述而展开的笑,没什么恶意,也没有期待。
或许托尔斯泰是对此有所预料的。高尔基想。
不然在当年说起那个在他的异能中代表「和平」的选项时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是一种未来和现实模糊了边界的怅然。
「是个很神奇的日本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神奇,所以我们从现在开始学日语吧,总有用得上的一天,尤其是你,高尔基。」
那时的莫斯科还在为战争而焦头烂额,酒馆里全是涨红脖子看着新闻大吼“让他们滚开”的中年人,就像只要手里有伏特加,英法德就能尽数被打趴在脚底。
马尔克斯·高尔基和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在军校是同级,与他们关系甚好的还有高一年级的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高尔基-托尔斯泰-契诃夫」三人组曾是令无数教官都头疼的顽劣分子。
都说他们在毕业后会变成最令人厌烦的军痞,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违反纪律被送上军事法庭,接受惩罚后灰溜溜回到老
结果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们三个如今一个身为西伯利亚战时总指挥官,一个身为国防部部长,一个身为联邦内务部部长。
三人的友谊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去,共同的信仰让他们依旧站在一起。
战争改变了他们,他们想改变战争。
酒馆的灯光从酒杯折射,在木桌投射如梦似幻的细碎斑驳,他们中最「神棍」的托尔斯泰在在一众喧哗酒臭里高举酒杯,像个疯子一样大喊。
“为了「和平」——”
“为了「和平」。”高尔基此刻也对这个其实完全算是陌生的日本人说。
“我不在乎你是哪国人,来到西伯利亚是为了什么。但如果你需要,我会和你一起进去。如果你不愿意去,我还是会去,你可以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起去莫斯科,假如能确保你是没有威胁的,我的朋友会保障你的生命安全。”
他坚定说,“「古拉格」是俄罗斯必须承担起的责任,总得有人要做。”
房间里安静得像被冻住的贝加尔湖,虽然不觉得冷,高尔基肌肉的线条僵得仿佛凝固。他试着去注视对方的双眼,俄罗斯人不会回避,也不会逃脱。
许久后,对方安静地给到了回复。
“我很喜欢您在废墟上的发言,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不会是准备刺杀自己上司的主谋,并为我曾经卑劣的设想而感到羞愧。”
日本人这么说。
“我没有你那样的责任感,这是你的国家,你的历史,你的过去未来。我所在的日本鲜少有这样的文化。我们不讲牺牲,遇上事情后很多高层比所有民众跑得都快,他们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犯错,然后鞠躬道歉上。”
高尔基听着,只觉得对方放轻的语句中有着因为民族和文化不同而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这片寒冷的夜色中用温和的口吻阐述出来,像横跨远洋而至的自我审判。
“「和平」是由您这样的英雄带来的,我只是不慎掉入历史车轮中的尘沙,我不代表任何势力,或是国如果一定要定义的话,或许是想要见证、或是想要参与其中的渺小个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