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骑完马後,他又跟马的主人扯了很久,说希望出资租一匹马,那样,我们就可以,呃,在马的主人的指导下,偶尔骑一骑。不会有太多的次数的,一年,也不过几次,而且,看他们的方便。马的主人很高兴,同意了。
詹远帆没有跟我商量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我知道,必然是因为我表现得太开心了,同时,他也觉得享受。之前,他恐怕也没有骑过这种高头大马吧?虽然我看不见,也知道他的动作和我一样的笨拙。飞身上马,这麽高难度的动作是没有的。和我一样,他也是站在马身边的高台上,战战兢兢地坐上去的。
之後,詹远帆并没有对我说什麽,没有解释他的企图和计划,只是又牵著我的手,把我领到车边,让我上了车,送我回家。
我本来还期望能混顿晚饭吃,谁知道落空了。
一路上,他很少说话。我也不想说话,只是靠在椅子上,微微笑。
他,比我想象的怯懦。说实话,在我的心目中,像他们那样在圈子里混了那麽久的人,应该早就扑上来了。可是他没有,相反,他显得很谨慎,很踌躇,甚至,有点害怕的意思。但是同时,他又,啊,对我垂涎三尺。
我是不是太自恋了?不是。我是有一种谨慎的自信。如果他不在意我是盲人,如果对我有了那麽一种意思,他就一定会喜欢上我。他已经喜欢上我了。我虽然不够敏感,可以不那麽迟钝。而我,既然察觉到心中对他的感情有所提升,那麽,自然要把他紧紧抓住。
但是,不著急,真的完全不著急。詹远帆是个很不错的人,可惜他外表不够俊朗,性格不够讨巧,又不是喜欢逢场作戏的人,所以,他这个宝,不大容易被人发现。
客人们说我黑了一点,但是显得更帅了。我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送走了客人,我正准备休息呢,听阿丽说我老娘打电话来,我正在做事。我老娘让她转告,说有急事,在我的房里面等著,要我有空就马上回去。
我心沈了下来。应该不是什麽要紧的事情吧。不然,就算我在做事,也应该把我拖出去。想了想,可能是奶奶不行了。
有点忐忑不安,所以没有爬楼,我上了电梯,立马回了家,一进门我就问:“老娘,麽子好事情?”
老娘抓住了我的胳膊,吭吭了两声,才说:“阿劲,你老爹来了。”
这个话,我听不懂。
“是这样,你奶奶不行了,所以,你老爹回来了,这边,他就坐在沙发上。”
沙发那边,有个人站了起来,呼哧呼哧喘粗气,并没有说话。
我张开嘴巴,啊了一声,之後,也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为什麽要来,我呢,也没有什麽话要跟他讲。
老娘靠著我的肩膀,哭了起来。
我的心,死沈死沈的。
房子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就好像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让人憋闷。我搂著老娘,终於还是问了:“他来做什麽?”
老娘放声痛哭。我也不催,搂著老娘往里面走,到了卧室,又搂著她坐下,轻轻地拍著她的肩膀。
老娘哭得稀里哗啦,过了好久,才停下。她握住我的手,慢慢地说:“他回来好些天了,我也是才知道,他托他哥哥来找我,说是想要离婚……”
我轻言细语地安慰:“那个,是好事啊!”
老娘继续抽泣:“我不是舍不得他,在我心里,他早就死了,比死了还不如。我只是,你,可就真的没了爸爸了……那还倒算了,你知道这些年他在哪里?他在江西,跟个女人一起过了十几年,还帮那个女人养大了两个孩子!我,我,简直恨不得杀了他!”
那个人站在了门口。我对著那边望过去,眼珠子直勾勾地瞪著那边,直到那个人似乎往後退,避开了我的瞪视。
“这样啊,”我慢悠悠地说:“林子大了,什麽鸟都有。老娘,你也别想那麽多。离婚吧,离婚了,就跟杨伯伯结婚,然後呢,我就改个姓。我就改叫杨劲……其实跟你姓也挺好啊,叫唐劲,比费劲好听多了,你说是不是?唐劲,啧,唐门高手……老娘,不然,你想要什麽样?这人跟我没关系,跟你,也早就没有关系了。乖,别哭了哈?”
老娘不理我,继续哭天抢地。我知道,她对姓费的,早就没有感情了,只是为我抱屈。一个男人,抛妻弃子,去帮别人养小孩,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最奇怪的事情,落到我们家来了。
等老娘哭得差不多了,我打电话给杨伯伯,说我老娘现在终於是单身贵族了,如果他还有那个意思,就结婚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杨伯伯想要安慰我吧,没有想到我的语气那麽自然活泼,反而说不出话来,忙保证马上来接我妈,而且,尽快跟我妈去扯证。
我呵呵笑著,挂了电话,跟老娘说杨伯伯马上就到,要她别哭得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难看死了。话音未落,门铃就响了。老娘忙擦眼泪,不好意思地说,杨伯伯一直就在门口等著呢,快去开门吧。
我吐了一下舌头。在门口等著?我家门口呢,还是小区门口呢。这个老娘,也太委屈杨伯伯了,而这个杨伯伯,也太把我当外人了。
开了门,杨伯伯打了几声哈哈,领了老娘就走了。我关上门,转身面对著我的亲爸爸,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再来了一个转身,把门打开,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个人慢慢地从我身边走过,出去了。
我又拨通了老娘的电话,说我很好,没事,姓费的已经走了。我们没有吵架。我犯不著跟他吵架影响我自己的心情。我向我老娘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心,不会难过。我说,我们母子两,终於解脱了,终於摆脱了那个人渣。
老娘似乎还有些担心,要回来陪我。我说店里面还有事情,又说,扯了证,一起吃个饭吧,我也想跟那个姓杨的姐姐碰个头。
老娘又试探了几句,我再三保证,这才挂了电话。
我回卧室躺在床上,无聊地转过来转过去,突然想起了什麽,拿起电话,找詹远帆。
詹远帆的声音有点慌张。不知道他在哪里,好像很吵,货车、喇叭声,还有好些人大声地吆喝。他可能正在上班。我侧躺著,轻声问:“喂,你在干嘛呢?”
“啊啊,我正在做事,收废品……呃,这段时间忙,没能去你那儿……”
“嗯。”我轻声哼哼:“今天我家来了人,我老爹。我奶奶要挂了,他回来,跟我老娘离婚……”我用极其慢而忧伤的腔调把我亲爸的到访说了一遍:“他没跟我说一句话就走了。”我轻轻地说:“其实,在我的记忆中,我都没有跟他说过话呢。也许说过,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詹远帆的呼吸声变得大了起来:“他现在,还在你那儿吗?”
“走了。我让他走了。我老娘,杨伯伯也接他走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家。我想喝酒。你能帮我带点酒来吗?还带点饭菜。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