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形皇太极当然也清楚,他十二岁就薨了额娘,对于这个取代他额娘大妃地位的女人自然是不会有好感的,更何况这个女人心机太深,又一直跟在他阿玛身边,深谙他阿玛的心思,十分善于逢迎讨好,她的存在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
他要得到汗位,不止是汗位,他还要当皇帝,要统一天下,这是从他懂事起就没有动摇过的信念。他本是心狠手辣之人,对于阻挡他前进道路的人,绝对不会手软,他先是设计迫死了褚英,后又指使人诬告代善和前大妃富察氏通|奸,逼得莽古尔泰弑母,让俩人同时失去了角逐汗位的资格。
只是面对多尔衮他却是犹豫了,一来有他阿玛护着,要对付他们三兄弟还不是时候,二来他确实是喜欢这个弟弟,跟在自己身后长大的,他是真心把他当弟弟宠,要下狠手,他终究是有些不忍了。
天命九年,大金迁都盛京。十年,十四岁的多尔衮被封贝勒,地位仅次于四大贝勒。而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多年征战累计的种种伤病终于是拖垮了他的身体,开始缠绵病榻。众人各怀心事,汗位之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多尔衮对此却全然没有多余的想法,虽然他清楚他额娘在算计些什么,也劝过额娘好几次,但是阿巴亥完全听不进去。在多尔衮看来,汗位无论是大贝勒得还是八哥得又或者是他十二哥得都是一样的,当然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不过彼时的他还真的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他所想的只是再过个几年他就能随着八哥出征,一起为大金打江山。
“八哥,如果你当了汗王,弟弟以后就去为你冲锋陷阵,好不好?”
那个时候,他是这么跟皇太极说的。
那个时候,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皇太极。
皇太极摸了摸多尔衮的脑袋,对这个比他矮一个头,却已是清秀少年模样的弟弟,那一刻,他也是真心地宠爱着。
你要记住你这句话,只怕有一天你不要怨我。
天命十一年,病情有所好转的努尔哈赤不顾众人劝阻,执意再次出征宁远,阿巴亥仍然同往。努尔哈赤壮志酬筹,意图一举拿下宁远城,只是他错估了当时的形势,低估了明军的实力,在明朝将领袁崇焕的誓死守卫下,宁远久攻不下,努尔哈赤却身受重伤,最后不得不下令撤军。
旧病刚愈又添新伤,这一次是真的回天乏术,努尔哈赤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最后的几日只有阿巴亥侍候在床侧。随行出征的皇太极不动声色,暗自部署,已经到了最关键地时刻。
留守盛京的众贝勒大臣闻讯全部赶出城迎驾,在距盛京三十里地的京郊,所有人一块跪在了努尔哈赤的营帐外,只有四大贝勒被叫了进去。
多尔衮随着众人一块跪着,心底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隐隐有些担忧。
一个时辰后,营帐内响起了恸哭声,之后有人出来报大汗宾天了,跪在外面的人一起哭了起来。
四大贝勒出来的时候神态各不相同,阿巴亥也被人搀扶了出来,已经哭得失了仪态,皇太极命人把她扶回去休息。
大贝勒代善清了清嗓子,沉声宣布传大汗谕,传位四贝勒皇太极。
哭声一下停了下来,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多尔衮呆滞了片刻,第一个朝着皇太极磕了头,“臣弟叩见大汗。”
其他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一起跟着拜了新汗王。
皇太极看了多尔衮两眼,眼神有些复杂。
多尔衮去见阿巴亥的时候,她仍然哭得不能自己,见到多尔衮进来,立刻挥退了所有下人,拉住他,有些焦急,“你哥哥呢?”
“十二哥被八哥他们带走了。”多尔衮有些莫名。
“你哥哥一定是被他们软禁起来了!”阿巴亥闻言更加急了,“我们快想想办法,他们要对付我们了!”
“额娘你在说什么呢?”
阿巴亥一下激动起来,“你的好八哥!他抢了你的汗位!你阿玛是要将汗位给你的!他们四个联合起来抢了你的汗位!”
多尔衮摇头,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阿玛亲口答应我把汗位传给你的!”
“八哥想当汗王就让他当好了,这也没什么不好啊。”虽然阿巴亥的话让多尔衮有些不舒服,但是他还是本能地想要相信皇太极。
“你懂什么!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你阿玛死了!你的存在威胁到他了!他会要了你的命的!”
多尔衮想辩解,营帐外的侍女进来禀告说是新汗王和三大贝勒来传大汗遗旨。
阿巴亥慌了神,“这么快就来了……他们这么快就来了……快!你快躲起来!”
“为什么要躲起来?”
“总之你先躲起来!让额娘来应付他们!听话,就当是额娘求你了。”阿巴亥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多尔衮无奈,顺从地躲到了屏风后面,他其实也想看看四大贝勒到底要传什么遗旨,为什么刚刚当着众人不说,要现在单独来见额娘。
四人进来的时候,阿巴亥已经平静了下来,皇太极示意,仍然是由代善宣读,传大汗谕,命大妃殉葬。
阿巴亥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你们要杀我。”
“这是阿玛的旨意。”皇太极不动声色。
“哈哈哈……”阿巴亥大笑了起来,“好个阿玛的旨意……”
随后,又一下跪了下来,“要我死我没话说,我只求一件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善待他们三个的。”
“……汗王要记住自己的承诺。”
躲在屏风后面的多尔衮此刻已经全身冰凉,开始打颤,他们要杀额娘……
屏风猛地被推倒,皇太极惊讶地转过头,正对上多尔衮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不再是崇拜和仰慕,而是满溢的愤怒和绝望。
皇太极闭了闭眼,命人上来把已经僵住了的多尔衮带了出去。
天命十一年,努尔哈赤薨逝,大妃阿巴亥殉葬,四贝勒皇太极继汗位,年号天聪。
阿济格被半软禁,镶白旗旗主之位被废,由多尔衮接管。
多尔衮大病了一场,从此性格大变,脸上再找不到一个十五岁少年该有的正常表情,偶尔嘴角上扬的弧度却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是在冷笑。
天聪二年,十七岁的多尔衮第一次随皇太极出征,小时候的愿望终于是实现了,只是心境却是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多尔衮对皇太极的态度一直很恭敬,却再不亲近,自额娘死后,他就再没叫过皇太极八哥,自己也是口称奴才,除了正事,也再不和皇太极多交谈一句。
对他这样的态度,皇太极不是不在意的,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却不知道要怎么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