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想着带了二十多天的孩子,今天就要分开,而且他们也会在不久后的某个时间不经意的离开,心里有些难受。又替她买了些玩具奶粉,给她打成包袱。
“谢谢。”涓生淡笑着看着苏曼。
“下次见面,也许就是个大姑娘。”苏曼捋着笑儿浓密的头发说。
“嗯,是啊。”涓生点点头。
回到南平街的邹府,邹慕槐一手抱着笑儿,一手搀着涓生从车上下来。涓生看着他的样子,忍俊不禁。
“笑什么?”邹慕槐看着他,微微耸眉:“一手娘子,一手孩子,人生得如此,夫复何求?”
“谁是你妻?”涓生瞪着他一眼,将他搀住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邹慕槐笑着快走了几步,推开客厅的门:“娘子,请……”
涓生恨的牙痒痒,在他脚上跺了一脚,从他手里夺过笑儿送到楼上。邹慕槐替笑儿弄了只摇篮,放在涓生房里。涓生把笑儿放进去,邹慕槐去冲了一瓶奶粉上来。笑儿吃饱喝足,在摇篮里打着哈欠,不多时就闭上眼睛。
“我去做饭。”喂饱笑儿,涓生舒了口气。
“我帮你。”邹慕槐跟在他身后下了楼。许久没有买菜,家里能翻出来的也只有咸菜鸡蛋和腊肉。
“要不吃面吧。”涓生转过头问邹慕槐。
“你决定。”邹慕槐笑盈盈的看着他。涓生烧着开水煮挂面,邹慕槐站在身后揽住他瘦伶伶的腰:“肯定很好吃。”
“你怎么知道?”涓生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里头有一种叫幸福的滋味。”邹慕槐轻轻笑着,握住他的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涓生红了脸,突然感觉到背后不对劲的热气,大叫一声:“扑出来了。”
于是手忙脚乱的拿着锅铲鸡蛋一阵忙碌。
替笑儿换上干净的尿布,小丫头舒服的露出淡淡的笑容。涓生忍不住掐着她的脸:“你真是个会讨好人的孩子。”
门铃“叮叮咚咚”急急的响起来,慕槐上班走了没多久,难不成忘了东西回来拿?涓生把笑儿放进摇篮下楼来开门。走到院子里看到伍福,惊了一吓。
“表少爷。”伍福微微鞠了一躬,带着别有深意的笑看着他。
“你,找我?”涓生迟疑着走到门前。
“老爷说没见过外孙小姐,想看看。就在南一街的‘凤翔茶楼’……”
“老爷对外孙小姐也没什么兴趣,见了又能怎么样?”涓生沉下脸,不想理他。
“表少爷还是去吧。老爷说,还有关于平田公子的事要跟您说呢。他说您要是不想听,他就直接说给日本人听。到时候日本人毛了,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伍福笑嘻嘻的,话里藏针。涓生微微愕然,不知道邹慕槐有什么把柄叫郁白秋捏在手里了。他心浮浮的犹豫了一晌,转回身留了张字条,抱着笑儿跟伍福出了门。
郁白秋坐在“凤翔茶楼”北角包间里,一对唱曲儿的父女正在卖力的唱着曲子。郁白秋眯缝着眼睛听着,听到门开,微睁了眼睛,阴森森的笑道:“表少爷,别来无恙?”
“郁老爷。”涓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自顾坐在他对面。伍福替他倒了一杯茶,伸手:“把外孙小姐给我吧。”
涓生倏然把笑儿抱紧:“不用。”
“随他。”郁白秋冷笑着。伍福站到郁白秋身后,给了那对卖唱父女一块钱,叫他们离开。
“郁老爷召唤,不晓得有什么事。我忙得很,没太多时间奉陪。”涓生轻轻晃着手里的笑儿。
“忙着伺侯你的平田公子?哦不,邹公子……,我记得没错的话,立轩有个同学就叫邹慕槐。”郁白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都是学医的,又同名同姓年纪相当,想必就是同一个人。”
涓生不看他,听他在那里自说自话:“我说这位平田公子的汉语怎么讲得那么好,原来他只是个杂种而已。”
涓生凝了眉,有些生气。郁白秋笑了笑:“他跟立轩一直都有联系,他把我跟日本人谈的事都告诉了立轩。知道吗?日本人最近掉了一批很重要的货物,是药品。关系到上千的日本伤员的救治。而这批货,到了立轩的手里,会被立轩运到国统区支援日本人的敌人。我想若是没有邹公子从中协助,立轩只怕也没有这么大能耐。日本人现在对港口和江面上都盘查的很严格,据说可疑人物已经就地击毙十几个了。我若把这消息卖出去,相当的有价值呢。”
涓生一怔。郁白秋把伍福刚填好烟叶的烟袋拿在手里一边点,一边吸了一口。青色的烟雾在雅间里袅袅飞舞。涓生轻轻的咳了两声,下意识遮了遮笑儿的口鼻。
“郁老爷也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立轩是您的儿子,平田公子是日军长官的侄子。这种事你捅出来,又查无实据,您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觉得我会做无把握的事?”郁白秋笑着摇了摇头:“昨天的两路人马伏击我。都是立轩的人,他已经对我不仁,我也城需再对他讲什么父子之义。若是你不信,我可以马上把这事告诉平田大佐。你觉得你跟我谁的赢面大些?”
涓生看着郁白秋阴恻恻的脸,倏得起了一身冷汗。他凝着眉盯着郁白秋:“虎毒尚不食子,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告诉你,你可以救他们。”郁白秋站起身,踱到涓生的背后,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头低到他耳边细声说:“你可以救他们。”
涓生微微一凛。
郁白秋的手从他的肩慢慢滑下去握住他的手指轻轻的捏弄着:“若是一个这样的你,可以救两个爱你的男人,你觉得不值得吗?他们都年青有为,而你只是一个男宠。”
涓生轻轻的颤栗着,猛得把手抽回来:“郁老爷不要说笑,我要走了。”
“那位平田公子反正也不是有纯正平田家血统的人,你觉得平田大佐会怎么处治他?”郁白秋吸了口烟谑笑着问涓生。涓生愣了愣。
郁白秋的眼里绽出一丝暧昧的笑:“救不救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如果你答应从今以后就呆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了,我就帮你把你的平田公子和立轩都送出S城去。如果不答应嘛,你想得到了。明天中午之前给我答复,我不会等太久。”
涓生失魂落魄的回家到,才中午,邹慕槐还没有回来。他把之前给邹慕槐留的条子撕了,扔进炉子里。炉子里燃起一小簇火苗,然后化成了一缕青烟,散了。想着郁白秋跟他说过的事,无力的笑了起来。命运这东西真是可笑,他记得,立婷死的时候,他们正在说这个问题。结果,还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来印证,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的事。才到手的幸福,转瞬间,又像刚才的那一缕烟消失的无影无踪。真叫人不甘心啊。涓生狠狠的咬着牙齿,心里的恨从每一个角落里滋生出来。他轻轻的抱着笑儿,直抱的笑儿不舒服的哼哼起来。他才记起来给她吃东西,换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