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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57)

陆天赐思忖了片刻,当即离开旅部去泰和坊。

缺了一只手的祝三通依旧在泰和坊坐镇。看到陆天刚,立即起身:“陆团,您来了。”

“手怎么样?”陆天赐看着他还裹着纱布的手又扫了一眼下边的烟馆。泰和坊的生意一切照旧,外头什么天地都与这里没有任何关系。

“没事。”祝三通耸着眉逞强说。

陆天赐拍着他的肩,全当是个安慰。

祝三通:“大哥在楼上等着您。”

“好。”陆天赐上去。

曹金榜正在诵经,一个西式装扮的办公室里又点着檀香,摆着佛龛。听到陆天赐的脚步,他也坚持念完了一段才转身:“让陆团久等了。”

陆天赐喝了半盏茶,抬眼看着他,一副冼耳恭听的架势。曹金榜就也不拐弯:“早上隔壁漕县的兄弟给我传来了一个消息。虽然算不得有多好,但是我觉得你听了会喜欢的。”

“什么?”

“张文虎,还记得吧。有人看到他了,在漕县。”

“他?”陆天赐果然来了精神。他陆天赐在莆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么久,只在张文虎那里吃过亏。此仇不报非君子。陆天赐坐直身体盯着曹金榜,“后来呢?”

“派人盯着呢,住在漕县的金喜旅社,似乎是在打探什么消息。”

“消息?”

“嗯,鬼鬼祟祟。那些兄弟猜他有可能……是在替日本人做事。”

“好,太好了。”陆天赐嘿笑一声,“曹哥,谢谢你。”

“要不要,派几个弟兄……”

“不用了。”陆天赐抿着嘴唇,衔着笑一路下楼。当即叫小郑把平日里最得力的几个卫兵都带上换了便服,骑快马去漕县。

一行人到金喜旅社那破旧的小二楼的跟前,那行人已经人去楼空。陆天赐皱着眉心,牙齿咬得咯咯响。

“说是朝东走的,应该走不远。”小郑说。

陆天赐睨了他一眼,立即上马往东边城门飞奔。漕县比莆县小,往东一路便是出城。东边过去,可以到郑县。若说他是替日本人办事,倒是极有往郑县继续刺探的可能。莆县这边的防务只怕是已经早早的跟日本人那里交待光了。陆天赐啐了口唾沫快马加鞭,没跑多远出就在一处凉亭附近看到张文虎一行五个人的踪迹。不过短短的些许时日没见,张文虎倒像是混得义气风发。跟四个人一起,骑着马边走边看。其中一人还捧着张纸在写写画画。

“张专员,别来无恙啊。”陆天赐朝天放了一枪,对着前边的张文虎喊道。

张文虎惊了一吓没有回头,只挥挥手。那一行人便策马狂奔。

天黑的时候陆天赐才回来,动静弄得很响,坐在屋子里沈启俊便听到前院的声音。他放下烟具,坐起身整了整衣服。小郑推开门儿,扶着陆天赐进来,刺鼻的血腥味儿熏得沈启俊打了个激灵。他回头看陆天赐,黄色的军装上被血染红了大遍,叫人不由得触目惊心。

“没事了,出去吧。”陆天赐被扶到床上,他睨看着一边有些呆愣的沈启俊挥挥手示意小郑他们离开。

“是,”小郑走到沈启俊跟前,“团座负了伤,请留意一下。”

沈启俊迟疑的看着小郑,呃了一声。小郑出去了,陆天赐眯着眼睛靠着床:“帮我把靴子脱了。”

沈启俊耸着眉又坐下,拿起书来。

“靴子……”陆天赐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沈启俊回过头,看到他面如金纸,倒了杯水送到他面前。陆天赐哼笑一声,推开水自己起身脱靴子。身上的伤口像是绷开了,血腥味比刚才浓了些。沈启俊站在床前看他费力的弯腰,伸手,每一个动作都慢且迟钝,像是忍着巨痛。

有血水顺着袖子滴到地上,一滴两滴……

沈启俊打了个哆嗦,放下手里的茶杯挡住陆天赐,蹲下身子解开鞋带把他的军靴从脚上拔下来。转身想把卫兵拿止血药和纱布,还没张口,陆天赐抓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扯,沈启俊跌倒在他怀里。摸到衣服上干涸的血渍,吸了口凉气。

四目相对,陆天赐看他看得十分有趣,沈启俊眼神飘忽,落在渗血的部位:“我去拿东西给你止血。”

“我死不了,皮肉伤。”陆天赐指着出血的位置给沈启俊看,“只是胳膊上,被划了一刀。”

沈启俊无应。陆天赐耸眉笑,“是不是很失望。”

沈启俊撑着床在床沿坐好,陆天赐捏着他的下巴,指尖在粉色的嘴唇上轻轻掠过。沈启俊皱着脸要起来,陆天赐扯着他,嘴唇覆了上去。突如其来没有防备,只有一个吻,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沈启俊错愕着,很细腻的湿吻,轻柔温存如三月春风。想象不出来来自于陆天赐,几乎以为是另外一个,只存在于自己的意念之中,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的人……

也或许就是陆天赐……

第51章

“这位就是我那个朋友,孙立乔。赶巧了说他要来,你就受回伤,故意的吧。”汤德彪来时,陆天赐才吃了早饭。汤德彪带着个跟他年纪相若的人。沈启俊离开屋子在院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天冷的厉害,似乎是要下雪了。但是算着天,冬至都还差二三十天,下雪的日子还远着。

从四月到十一月,七个月的时间。沈家经历了一次天翻地覆,而今住在自己家里,却像是个囚犯,处处小心,时时看人眼色。沈启俊冷漠的搓了把手,在院子里闲踱。陆天赐搬进来之后,院子就不怎么打理过,几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枯叶落了满地。窗上纸破了,也不见有人糊上新的。

沈家破败了。

沈启俊的视线漠然掠过院子。苦苦支撑了两三年,沈家终究是在自己手里破败了。他坐在中院的凉庭里,正对着院子里的池塘。浅浅的一口池塘也似乎如同沈家的气数,瘦瘦干干,只剩一勺水,水面上飘着几片干枯的荷叶。他看着那勺水发着呆,两个卫兵从他身边路过,停顿了一下,也不知是敬礼好还是不敬礼好。最终没有敬礼,端着些点心去了他住的那个院子。

“看伤口倒是伤得不严重。”孙立乔看了一眼陆天赐胳膊上的伤口不以为然的说,“只要不发炎,会好得很快。眼下这种天气也好养伤。”

“就没别的?”汤德彪耸着眉笑看孙立乔。

“你想要什么别的?”孙立乔稀奇的看着汤德彪,“他不是你的爱将么?”

“你有什么不舒服都跟孙医生说吧。这种北平来的名医,能让他看一次病不容易。”汤德彪呶呶嘴。

陆天赐本不想说,只是移动肩膀时,胸口又疼了起来。千万根针扎的时候,额头当即出了一头冷汗。

“怎么?”孙立乔看着他蓦然发青的脸色诧异的问。看着陆天赐的胳膊,所受的伤虽然深可见骨,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人来说,稍挪动而已,何至于疼成这个地步。

“胸口有阵疼痛。”陆天赐据实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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