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里最近的忙吗?”沈玉池喝了两口清水解去满口苦涩,随口询问。
“还,行。”沈启俊点了一下头。
沈玉池合起手上的报纸,上头写着“日军近百军舰青岛会操”之类的字样。他虽然久病缠身,一直在家里不大出门。每天的报纸下人都会准时准点送来,外边什么个情况,心里也有数。回头看着沈启俊苍白的脸色,拉开自己书桌的柜子拿出一支珍藏了有些年份的高丽参递给下人:“拿去炖给少爷吃。”
“不要的爸,这个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年青……”
“你看我这身子,敢用吗?”沈玉池苦笑了笑,站起身看着沈启俊单薄瘦削的双肩:“这些年你辛苦了。如果撑不下去,就别硬撑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不求别的,但求一家人平平安安……”
“不辛苦。”沈启俊笑道:“你好好养病,别想太多。”
沈玉池幽叹了一声:“去休息吧。”
“是。”
沈启俊出门,沈玉池目送他出门。要么说,启俊是个英俊的青年,个儿比自己还高出一点点,但是太瘦了,显得身材有些佝偻。脸色也总是不好,明明心里压着事情,从来不说。如果……
沈玉池微上眼睛,喉管里又开始作痒。他摁着胸膛清咳了几声。
如果一切正常,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依旧他小时候的性子,现在应该是个帅气、爱笑的青年。可能跟着同学去留洋,在花花世界学会开车、打牌、跳交际舞……
一切的祸都是从自己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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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赐睁开眼的时候,天又亮了。昨天他睡得不错,做了个春梦。在梦里按着沈启俊狠狠的干了几次,被按在下边的沈少爷哭得很厉害,像个女人那样挥舞着手脚。坐起身准备起床,他发现身下的老二精神奕奕的半立起来。陆天赐等了一会儿,见没有软下去的迹象,索性伸手自己解决了一次。解决的时候,脑子里不期然想起的是沈启俊的脸。那种受了惊吓灰白的脸。一想到,陆天赐就更加兴奋。整个过程花了十多分钟。
穿戴整齐,就听到陆九在楼下闹起来了。陆天赐看了一眼小郑:“怎么回事?”
“呃……酒喝完了,早上没备上。”小郑无奈的说。
陆天赐下楼来,陆九把勤务兵送到手上的粥推翻在地。叫嚣着要酒。
“你行了!”陆天赐坐在餐桌着,端起自己面前的粥淡淡道:“一餐不喝,死不了人。”
“你……”陆九气吼吼的指着陆天赐,“你个兔崽子,你当了官了,不见你给你娘报仇也就算了,一餐酒都不舍得给你老子喝。你狼心狗肺的东西。桂月啊桂月,瞧瞧你养的儿子。你含怨受屈养活他,他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陆天赐夹了根萝卜条子咀嚼的津津有味,咽下去后,喝了口粥,一边扯着手里的白面馒头往嘴里送,一边看早上的报纸。日本人除了增兵还是增兵。中日外长会晤说得也无非是些不痛不痒的屁话,对时局没有任何改善。
陆九闹了半天,陆天赐根本不搭腔。他也没有办法,只好郁闷的坐下来,勤务小兵又端了一碗新盛的粥。陆九恶狠狠的喝了一口:“可怜你娘,死的时候都还是个饿死鬼。”
陆天赐睨了陆九一眼,又继续看手里的报纸。
吃完了早饭,陆天赐去旅部报了个到。汤德彪从一团、二团各抽了些人去城上修造防御工事,冯县长也请了匠人一起过来加固城墙。具体事宜交给方海生负责,陆天赐开始谋划前些天对汤德彪说的事。
从旅部出来,陆天赐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走到景秀街附近。远远的看到冯英翘推着脚踏车从沈家出来,陆天赐多看了她一眼。总的见到她有三次,前两次都是她跟沈启俊在一起,这一次虽然没有一起,却也是从沈府里出来。陆天赐装着不期而遇的走到冯英翘跟前,浅笑:“冯小姐。”
冯英翘看看陆天赐耸起眉礼貌的回笑:“陆团长。”
“冯小姐是来看沈少爷的么?”陆天赐看着沈家的大门,“沈少爷昨天伤得重不重?”
“不重,受了点惊。”冯英翘看着弯着嘴唇做出一脸笑容的陆天赐。他五官长得很好看,所以笑容也很好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个英俊的男子。褐色的皮肤透着健壮的气息,按洋鬼子的说法称得上性感。但是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不但没有笑,还有一丝阴冷。
“你认得启俊?”冯英翘开门见山的问他。
陆天赐有些猝不及防,旋即镇定,点点头:“是的。我也是莆县的人,离开莆县十年。”
“哦?”冯英翘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从前跟他有过节?”
“冯小姐真是慧眼如炬。”陆天赐做出一副什么都骗不了你的表情:“要说什么大的过节谈不上,我父母都曾经是沈家的下人。我伺候过沈少爷。”
“所以你是个阳逢阴违的下人,让启俊吃过不少苦头。”
“何以见的?”陆天赐扶住冯英翘的车龙头,站在她对面:“冯小姐似乎对我的印象不大好。我好象没有哪里冒犯过小姐。难道沈少爷对你说过我的不是?”
冯英翘笑道:“你多虑了。启俊什么话都不爱说,我也只是猜猜而已。看起来我猜得十有八九。”
第8章
沈启俊跟老白在帐房里对帐,家里现在都在压缩开支,偏生沈夫人的零花钱那里一直缺口大开。还有舅舅的借款一年下来也快上万,几年的钱堆在一起,够再开间厂子的。
“舅老爷这边……”老白轻叹了一声,把话说半截。
沈启俊明白,但是舅舅那头显然是无钱可还的。朱家现在除了老宅,该卖的都卖了。若是去逼他还钱,面子上过不去不说,那头儿还有舅妈和才七八岁的表弟。
“暂时先这样,回头……再说。”沈启俊挠了挠头。从帐房出来,路过偏厅的时候,沈夫人正坐在那里吃早饭。论时间,转脸都要吃午饭了。他走到沈夫人跟前:“妈,早。”
“早。”沈夫人无精打彩的。打麻将打到四点才回家,口袋里的两百块钱输了个精光。一想起来,心情便阴沉沉的。
沈启俊打过招呼正打算离开,沈夫人叫住他,“启俊,陪妈妈坐会儿。”
沈启俊回头,看着沈夫人漫不经心的吃着东西的样子,猜到她是要开口要钱。沈启俊也没说话,在餐桌边上坐下。沈夫人喝了两口花生粥,斜看儿子:“早饭吃过了没?再吃点吧。”
沈启俊摇了摇头。沈夫人叹了一声,寻思着怎么开口。刚张开嘴,就听到院里一串笑声:“启俊,启俊,快出来。”
沈夫人眉头一皱,心里骂了句讨债鬼,便见着自家弟弟往这边走来。
“姐,你这是吃早饭还是中饭?”朱兆新大步走进偏厅,看到沈夫人还端着碗儿,笑眯眯的问。
沈夫人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