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寒动作迟缓地转头:“什么?”
“你身上烟味这么浓,我的烟瘾要犯了。”陈墨亭看了看他手里的公事包,“没带其他行李?”
孙敬寒摘下眼镜抹了把脸:“我明天就回北京。”
“你千里迢迢跑来,明天就回北京?”陈墨亭搭着他的肩膀,笑道,“我可是身受重伤,你只待一个晚上太没有诚意了。”
孙敬寒把公事包换到右手提着:“我来不是慰问伤员,有别的事。”
陈墨亭熬过了最困的时刻,正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却被他的低气压压倒性地降服,放开他的肩膀落后半步走进电梯。
孙敬寒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门问:“胳膊疼吗?”
“疼,短时间内是离不开止痛药了。”
“拍戏会不会影响愈合?我去跟乔征协调一下。”
“不碍事,乔征昨天把统筹找回来调整了计划,先集中拍文戏,半个月后再拍动作戏,如果那时候还不能自由活动就上替身。”
“乔征对你真的不错。”
“嫉妒了?”
孙敬寒走出电梯:“你在哪个房间?”
“一五一零。”
孙敬寒叼出一根烟,并不点燃,走到房间门口等陈墨亭开门。
“你是太累了还是有什么噩耗要说?”陈墨亭推开门让他先进,“怎么一脸丧气。”
“你的生父找上门来了。”
孙敬寒从公事包里抽出一个信封,转身见陈墨亭还愣在门口,叹口气点烟,抽出信展开,放在桌上。
陈墨亭走过去,低头看着那封信。
跟其他粉丝来信不同,这是一张朴素的红线稿纸,白底黑字,寥寥几句异常潦草,似乎是由于书写的速度跟不上写信人的思路。
“92年2月4日,我把一个男婴装在深抽屉里,放于青岛社会福利院门口,孩子盖着几层剪开的毛毯,有一张字条写着他的名字和1991.12.18。
孩子当时穿蓝色外套,粉色棉袄,白色帽子。
随信附上孩子母亲的照片,她并不知道孩子的姓名,多年前定居国外,不需要顾虑她的存在。
看到陈墨亭的消息,我作为父亲经过慎重考虑,希望可以见他一面。
无论如何都想见上一面,我会多番尝试。
陈相庭
2014.5”
陈墨亭粗鲁地把信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孙敬寒刚看到这封信时也是差不多的反应,到现在也不能平静对待,但为了稳住陈墨亭的情绪,还是强行保持镇定:“照片在我包里,要看吗?”
陈墨亭颓然坐到床上:“我不想看。”
孙敬寒捡起纸团,叠好放回信封。
陈墨亭看他倚坐在桌上抽烟,深吸一口气问:“信的末尾写了什么?为什么撕了?”
“是手机号,我记进手机里了。”孙敬寒捻灭香烟,“我不希望你一时冲动打电话给他。”
“……明智之举。”
“一个月前我就收到信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既然这次不得不过来探班,就顺便告诉你。”
陈墨亭哭笑不得:“顺便告诉我?”
孙敬寒垂眼皱眉:“对不起。”
陈墨亭眼神一动,别过脸不看他:“之前就有好几个冒牌爹妈找上门来,没准这也是冒牌货。”
“信里提到的细节我跟你爸确认过,也雇人调查了他的背景,没有破绽。”孙敬寒又叼起一根烟,把打火机凑到嘴边,打了一次没点着,沮丧地放下,“我告诉他你在拍戏,不方便见面,他愿意等到杀青。我们还有时间想出对策。”
“我爸什么反应?”
“还算淡定,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和我都知道。”
一句无心之言在陈墨亭听来格外刺耳,如果不是他之前耍小聪明,被领养的事就不会曝光。陈相庭的出现不仅会毁了他和孙敬寒的事业,还会在陈树微心里捅上一刀,自作自受不说,还要拖两个人陪葬。
他脸上阴云笼罩,孙敬寒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信中号称的“会多番尝试”是一句委婉的威胁,一旦对方执意爆料,给实体媒体的封口费就是一大笔钱,而阻止网络消息的扩散除了要砸下更多费用,还有钱也做不到的事。他几次打电话给秦浩,全部无人接听,堂堂一个新易网络总裁,不仅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也从所有媒体和公众眼中消失了。
“我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别担心。”
陈墨亭抬起头来:“别去找秦浩。”
一句话字字清晰,孙敬寒却打定主意装糊涂:“啊?”
“我可以去见陈相庭,没什么大不了的。”陈墨亭不吃他这一套,站起身走近他,“不许你去求秦浩。”
他成长得那么快,个子一年比一年高,不知从何时起,孙敬寒与他的视线平行,后来又必须仰视他。他罩在他的影子里,举起打火机要点叼了很久的香烟:“我没说要去找他。”
陈墨亭拿走孙敬寒嘴里的烟,低头吻了他。
这是个稍纵即逝的吻,在孙敬寒一愣之间就已经结束,陈墨亭倒退两步,把烟塞进自己嘴里,慌慌张张地抢过他的打火机点烟。
“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他涨红了脸,“被同性恋吻了很恶心吧。”
孙敬寒用食指关节从左往右擦一遍嘴唇:“以后别这样了。”
陈墨亭目光游移,前言不搭后语:“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是喜欢乔征那种类型的……我喜欢你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有眼角的皱纹和嘴角的皱纹……刚才是我初吻你知道吧?”
他总在错误的时间提起错误的话题,让人前一秒还在担心他的事业,后一秒就要应对他唐突的感情。孙敬寒跟他对视两秒,权当没听见这番莫名其妙的告白,拎起公事包:“快五点了,睡吧,过度疲劳对伤口没好处。”
“你去哪?”
“回房间,你记得把烟灰和烟头处理干净。”
刚才的吻绝不是陈墨亭的初吻,他的初吻最迟也在出道作中贡献给女演员了,但孙敬寒突然意识到他从未跟男人有过亲密接触,出道前是完美无缺的别人家孩子,出道后忙于工作和学习充电,休息的时间寥寥无几,哪来的闲工夫寻欢作乐还不被任何人察觉。
陈墨亭的下流低俗,全部是口头捏造的假象,而作为他的经纪人,自己竟还信以为真。
孙敬寒按下电梯,拇指抹过下唇。
皱纹有什么好喜欢的。
第6章
六月的青岛清爽宜人,与蒸笼似的北京完全是两个世界,阵阵微风缓解了孙敬寒一路上的焦虑。为避免陈相庭找记者跟拍,他并没有事先知会便飞到青岛。陈相庭接到他的电话时,他已经打车到市区,在咖啡店里叫了杯咖啡。
十几分钟后,孙敬寒见到了陈相庭本人。
陈相庭看起来不到四十岁,西装笔挺,白衬衫没有一点褶皱,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名片上是知名企业的经理头衔。
“我就不给您名片了,不方便。”孙敬寒跳过不必要的寒暄,尽量保证态度温和,“能把身份证给我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