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成连理(原版)(14)
江念萍摇头,故意说我没想到,你居然不嫌皆大欢喜的结局太俗。
关陆乐了,说我现在特别俗,就喜欢大团圆。他顿了顿,说我就知道,任良肯定到处冤枉我没艺术细胞,你别信他,长生殿我现在都记得几句,什么“精诚不散,终成连理”。
江念萍毕竟是景安大学出来的才女,想了想,说给他听,那是一曲南吕引子?满江红,头两句是: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
她笑笑说,“你选的这两句很好,要说煽情,还是古人厉害。后面有一句‘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这种情怀,以前还好,现在我是没有的了。怎么说呢,虽不可得,心向往之。”
关陆有点想笑,说这就看出师姐你是典型的文化人思维了。他放下咖啡,随口道,“我喜欢这句纯粹因为小时候专门问过“连理枝”的原理,就是两棵树的枝干的形成层长到一起了。换句话说,随便找两树枝,扒了树皮拿绳子绑上,过段日子也能弄出人工嫁接的连理。所以吧,说什么真心、精诚,太牵强。”
7
吃完饭是晚八点半,关陆跟江念萍道了别,打算去趟必胜客。
江念萍管得严,不让孩子碰洋快餐,任小宝站在她身后,露出半张脸,一双大眼睛盯着关陆眨呀眨,非常羡慕他没妈妈管。江念萍睇关陆一眼,“你是怪我选的地方不好,东西不合你口味?”
关陆辩解说不是,关键是必胜客有款汤让他特别感兴趣。他回任小宝个眨眼,说,“血肉模糊汤。”
江念萍愕然,“什么汤?”
关陆乐了,“你也听错了吧?是蟹肉蘑菇汤。”
江念萍脸上没绷住,莞尔一笑说就没见过你这么穷极无聊的,我还没耳背呢。
关陆跟这位才女吃了一顿饭,被书香之气一熏陶,自觉干涸多年的文艺气息都回来不少,心思活泛了,正想顺水推舟的感叹两句,诸如人人都会老、百代之过客云云,最终还是没贫下去,只是手插大衣口袋,站在餐厅外对江念萍微笑,身后大幅的背景是景安城夜幕下繁华的街道、高楼、车流,霓虹灯斜照在他脸上,灯光和五官阴影上带着的阴影混杂成一种锐气的英俊。
一声喇叭响起,江念萍蓦然吃了一惊,仿佛一怔的功夫里,时光停滞再飞速倒带。她还清楚的记得景大梧桐道上被她随手抓来搬书的高大男生,那时候关陆比现在更没定性,她端着文艺部长的架子和和气气地折腾人,关陆怕下次被再被抓壮丁,就伪称自己和她同届,名叫任良。十几年的经历像一个梦一样消散,她醒过神来看关陆,忽然有一种欣慰,就像大家庭里的长姐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长成可以依靠的男人。
她走到关陆面前,抬起手臂轻轻拥抱他一下,说,“你最坏的一点是什么?不是爱玩,而是消极,你不相信感情能天长地久。其实能也好,不能也好,总要劝自己去相信,才能尽可能长久的走下去。”
关陆想,这种心理倒是积极,整个一积极地自欺欺人。他当然不会不接受江师姐的好意,也不好回这句话,正好看见任良的车开来接人,就偷换概念很诚恳地说,“我冤哪,其实我特别相信,你和任良绝对可以天长地久。”
江念萍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让任小宝跟关叔叔说再见,坐上车走了。
关陆靠着自己的车,稍微回想了下今天的事,不由自主地笑出来。他的直觉很灵敏,任良气量狭隘地将此贬低为“野生动物的本能”,无论如何,关陆在江念萍,甚至是任良之前察觉,他们的儿子惧怕着什么。
小孩子怕失去父母,小孩子无法理解协议。父母离婚不是一个2变成两个1,而是完完整整地失去了迄今为止最重要的2个人。
关陆又知道一件任小宝看不到的事:他的父母绝不会分手。夫妻一体,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相伴那么多年,早就像先前谈到的连理枝,紧密地长在一起。有外力,譬如刀斧重击,会使两条枝干惨烈地折断分开,但如果仅仅是内部的问题,比如营养不良或是生了蛀虫,这些问题只要正视,就能扭转颓败,实不足以危害根基。
他和魏南也是如此。年轮累积,日子是日子,问题是问题,日子向来没有顺风顺水的,问题也不至于让谁决意一刀两断,从此各过各的。
关陆回家,九点开始,拿出抄家的劲头收拾行李,耗费一小时,装了满包电子产品。别的东西嘛,到宣台再买就是。
他整好东西,去书房找魏南。进门便看见桌上一份喜帖,大红洒金,热闹无比。魏南捡起来递给他,“小徐一月十四办婚礼。”
计算日程,关陆和魏南那时还在宣台。小徐送请帖只是礼貌,她这场婚礼请的多半是亲戚朋友,领导要真赏光去了,指不定被其他宾客在心里怎么骂,魏南当然不会做这种王八蛋。
这份喜帖是给关陆的,具的小徐的名。关陆看看那个囍字,再打开请柬看里头新人的名字。叫了好几年小徐,她的大名原来是徐欣容,好听好看,意思也不错。
关陆弹一下请帖,说人不到事小,钱不到事大,我趁还没走先送份礼金。
魏南没抬头,说送过了。他说个数目,关陆笑了,“谢谢您老人家替我省钱,得,这回我要送小徐也不会收了。”
能用半个月时间将一场婚礼筹备得风光周到,小徐确实是个人才。可惜她既然婚了,就不得不以家庭为重,主动向魏南申请调职。
秘书这么个日理万机的位子不是人坐的,关陆坐书桌边上,劝魏南,先调个人来用着,骑驴找马。
魏南合上电脑,看了他好一会儿,说已经有人选了,你也认识。
关陆愣了一下神。
魏南说,“孙倩如。”
关陆第一想法是:孙小姐,会来事儿啊。
第二个念头才是:她身上那股劲,倒真是个做秘书的材料。
关陆意味深长地笑了,说,“你看,这状况我是不是应该担心小三啊,小蜜啊,小三兼小蜜啊?”
魏南看文件久了,有点乏,“我记得小徐在的时候你从没担心过。”
关陆递茶杯给他,“小徐的审美观正常,比较喜欢我这号的。孙小姐指不定缺安全感,愿意在你的宝马里哭泣。”
魏南,“我不开宝马。”
难说他是真没听懂段子还是玩文字游戏,关陆敲桌面,“代沟。”
有小徐帮衬,孙小姐很快上道,魏南的日程按原定计划进展。元旦前三天,乘飞机直飞宣台。
关陆在飞机上的老毛病又犯了,什么都做不得,整个人陷在压抑感里,即将灭顶,即将窒息。就像眼睁睁的看着海水涨潮,淹没自己,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觉得这种情态滑稽,却连自嘲都笑不出来。
他靠在座椅上看头顶的灯,魏南伸出手,跟他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