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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床人+外篇:延地青(24)+番外

我暗里凝气。

若要动手,决不能成了他累赘。

久未拼命,煞气不知还剩几分。

武艺,仗着身子好转,有底子撑着,又有他亲手点拨,总算不曾退了。

他却忽然笑笑地转过头来看我。

目光平润。

而后近到前来,上马欲行。

那太子见他落了下风,拿几百里外的伏龙潭,出言相留。

明里是好客,心知肚明却是相胁。

伏龙潭,传说若有高手仗剑相激,便得一观天龙真面的洞中幽潭。

这话,看上去说的是洞里龙,实质上,指的,却是面前人。

他坐在马上,控了缰,闲话般道来。

——商某虽喜寻景问幽,却从来不惊扰卧龙伏虎。

不待太子再出言,便接了下去。

——听说,天子脚下定国寺,有颂龙十二碑,喜、哀、惧、爱、恶、欲,一态二碑,皆有记载,却独独少了龙怒。世人皆以为有遗漏,其实——

七情少了一情,话中含问。

他轻抖缰绳,缓步前行,一边叹。

——逆鳞,自有人能触得。

略顿了顿,语气一转,声线柔和,冷意暗藏,却毫不迟疑,当然不让。

——怒龙,这世间,却是承不得。

言里明明也含了威胁,却好似在陈述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话音落下,那几位俱无声无息,他一人一马,却已经行在了路上。

那个……

嗯……

不是一人一马……

我不知怎地上了马,又不知怎地,也已经跟着走出了十来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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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懈了警戒,耳里却只听得马蹄哒哒清脆,风声柔和。

一直走出几里路,均无异常。

然后他递过水袋来,道,出了那么多汗,喝些罢。

这才发觉不知晒的还是绷的,一身汗。

歇了会,他提议赛一程。

一路走来不知是第几次了,却也不曾腻味,自然应好。

两骑到了城门,胯下的马却还没有跑尽兴,呼哧着热气,甩头不耐。

摇摇头,大热天的,居然还这么闹腾。

抬眼看他,正将他含笑安心的神色逮个正着。

四目相交,明明该是他过分,却是我先别开眼微赧。

装作没有注意,只是一径抓了笼头安抚了。

——不知宁歇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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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小憩,照旧只是歇着,没有入眠。

真吩咐影枭时,虽因怕吵了我,声音低低,只是奈何客栈房内不过屏风之隔,字字句句,我听了个七七八八。

起身后坐在他身边喝茶,略略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人……

手段利索不提,妇人之仁是没有的。

另外,总觉得他冷静得过了几分。

清醒透彻,甚至有些像旁观者清的局外人。

有些隐隐不安。

说不明白为什么。

喜怒,他是有的,可从来清清淡淡。

做事的确上了心用了神的,指点间却带了几分通透离世,得失从来不惊不较。

这份用心和这份淡漠放一块,便是不安了。

忽然想起俗寺明空庙门前的禅联。

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坐。

楼里事务,门下弟子,或许就是他的穿肠过。

大概……我也……

也是罢。

他旧事刻骨,处长了,我多少觉得出来。

不过既然我这坛劣刀烧,他打算一直喝下去……

我便也没有什么苛求的了。

做他穿肠过的酒肉,暖他身裹他腹,心甘情愿,亦已知足。

心下顿时坦然笃定,这才发觉手里凉茶已经捂热了。

放下杯子,正对上他笑吟吟的眼。

不晓得已经看多久了。

应该猜不出我在想什么的罢?

只是,为什么觉得……

遂起身。

去洗把脸吧,天气好像越来越热了。

身后那人笑的什么,不关我事。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就让他自己在那抽风好了。

我……

我再去楼下看看,叫些凉品。

对,叫些凉品。

第十章

再走了两日,正好赶上影枭说的赛戏。

怎么说呢……

简陋条件下,意境悠远的艺术。

我和七冥在二楼雅座挑了个不起眼的位子歇息。

七冥看得蛮专注,我对几上各种民间的零嘴更好奇。

庄里不是没有,不过这么有……那个,嗯,咳,有民间特色的,不常见。

台上的,不就是来回迈上几十步代表急急奔了三千里路,八个人撑旗子往后一站表示千军万马么。我偷偷看看七冥,有些不明白。他当初是扎扎实实真真切切,从皇都换马不换人,不要命地赶去虎腾的。为什么,还会对这戏台上的装腔作势出神?

随他啦,暗里瞄瞄他抿唇敛神,目不转睛的样子,陪着看也很不错,悠哉悠哉。

喂了七冥一个剥好的花生,他看也不看,吃了过去,连咬到我手指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而脸红。

而后,含住。

过了半晌,咕嘟一口咽了下去。

嗓子那里大概略略卡了卡,不怎么舒服,蹙了蹙眉。

却还是没有觉醒发生了什么。

我笑得内伤。

知道有我之前的保证,他不会警觉,毫不内疚地咬开一个梅子,去了核,喂半个给他。

生津的,润润他可怜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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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七冥的样子,正玩得惬意,却忽然听见一个拔尖入云如细弦铮铮的声音。

天那,这是男人的嗓子吗?

吓了一跳,看向台上。

这一看,却僵住了。

从最无防备的单纯快乐,跌入不得脱身的失却之痛中。

扮水袖的那人,妆化得简单,显出了八成原貌,连带眼神,像极了千。

他不是千。

身高气质都不一样。

就算一样,也不是。

但是对我而言,这一瞥所见,已经足够糟糕。

深吸口气,脑中纷纷杂杂一堆景象奔涌而来。

我狠狠将拇指掐紧在食指第二节,强制自己抛开那些。

七冥没有发觉。

放下心,闭目入定,默念心法。身处闹市茶楼,不管如何,警戒是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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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到散场,回了客栈包住的独立小院,久未的疲惫涌上来。

“真?”七冥一路担心地在我脸上瞄来瞄去,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我张了张嘴,却无法开口。靠坐在椅背上,低叹般道,“我想喝酒。”

“好。”七冥起身,去吩咐了酒菜上来。

酒,不知过了第几巡。

没用内力逼去,却依旧还未有醉意。

我痛恨这具身子的好酒量。

以坛代杯,就不信了,怎么会灌不醉。

天,金红了暗,暗了又明。

却是日落又月升。

星星亦开始闪烁。

举目问群星,这里,倒底是哪个宇宙的哪一角,倒底是哪次任务的间隙里,千背着我物色的时空点?

人,面前端坐,稳稳不动。

是七冥。

时不时忍不住唤他,他便应一声。

稳了我,任由我歪在他怀里仰头倾酒。

看着我喝到后来,击剑长歌,唱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破句。

酒真是好东西。

就算灌不醉,起码,能让人有足够的勇气和力气,把该做的事,做了。

“七冥……”瞥一眼地上满满的空坛,我一脚踢过去,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撑着自己的膝盖,对他一笑,终于能够开口。

不敢再看他,指指自己心口,“这里……本来已经冷了,死了,空了,没了……我……”

身子落进一个暖暖的怀里,紧紧的。

眼里视线模糊,有东西不断掉出来,我摸摸自己的脸颊,手上湿湿的,真是奇怪……一边听得一个嘶哑陌生的声音在胡言乱语,“遇到你……慢慢又暖了,有了,满了,活了……可是为什么还会痛……痛,好痛……七冥……痛,我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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