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天目光一抖,想起来《黑夜》里的那个男孩儿,跟着师傅学贴地砖时磨平了手指甲,除了大拇指外的八根手指光秃秃的,很吓人。
乌天轻轻抬起手,尽量不牵扯到身体的其他部分。
聂原的手指骨节分明,乖乖地放在那儿,在乌天眼里简直是邀请。
乌天的手搭在了聂原手背上,很轻——他没敢卸掉所有力气放上去。
“嘶——”
乌天的手“嗖”地收回去,与此同时,他闭上双眼假寐。
“嘶——”聂原又一声呻.吟。
乌天张开眼,见聂原双眼紧闭,嘴唇抿成一条线,眉毛拧在一起。是做恶梦了?
乌天晃晃聂原的肩膀,轻声叫他:“聂原,聂原?”
没晃两下聂原就睁开了眼,眉头舒展一些:“嗯?”声音是咕哝着的。
“你刚刚……好像做恶梦了。”
“哦。”聂原闭上眼,头一歪,又睡了。
说来奇怪,他这迷迷糊糊的一声“嗯”像有催眠的魔力,乌天只觉得一阵睡意袭来,刚才未遂的揩油被抛到脑后,很快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聂原起身的声音吵醒的。
“吱啦——”一声响,乌天醒了一半儿,感觉身上黏黏腻腻的,手一摸,满后背的汗。
“几点了?”聂原坐在床上,正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抹汗。
乌天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入睡前的念头又杀回来:他和聂原!睡在一张床上啊!
看了眼手机:“五点十八。”
“睡了这么久……”聂原下床:“起来吧,该吃晚饭了。”
“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正和坐在小板凳上玩手机的小梁打了个照面。
小梁的目光在聂原和乌天指尖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清清嗓子,开口说:“聂哥,我、我也是睡到快四点才醒的。”
聂原:“哦,昨晚也是麻烦你了。”
小梁迅速摇头:“没没没,聂哥我……我睡觉特别死。”
聂原“啊”了一声,显然没搞懂小梁什么意思。
小梁脸红了:“你们……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聂原反应过来:“……”
乌天没忍住,笑出了声,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小梁的肩膀:“很上道儿嘛,以后继续保持。”十分无耻地坐实了小梁错误的猜测。
聂原:“……”
气氛挺轻松,乌天斗胆伸手在聂原头顶揉了两下,然后又迅速缩回手。
他做好了被聂原说“滚”的心理准备,或者是挨下冷冷一记眼刀。
却没想到聂原只是把目光投向别住,没话找话地问小梁:“你今天是休班了?”
乌天心里一阵暗喜,正打算再伸手揉两下,兜里的手机响了。
这他妈谁啊!!!
乌天掏出手机,出现在屏幕上的名字是乌海东。
☆、争吵
乌天知道这事儿肯定会被捅到乌海东那儿——毕竟是用了他的关系。但没想到这么快。
“喂,爸。”
“你干什么事儿了?”乌海东语气不善。
“没什么……我一同学被打了,我就找王局长帮了个忙。”不能再拿周贺挡着了,王局长也是周贺老爹的朋友,如果是周贺碰上了事儿,没理由通过乌天去联系王局长。
“你同学?你哪个同学——王局跟我说拘留了一伙地痞流氓!”
“……就是初中同学。”
“你现在在七中当老师,”那头切换成老妈的声音:“别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懂不懂?”
“嗯,我知道。”
“我们没听你说过和哪个初中同学联系啊……”老妈语气狐疑。
乌天一时语塞,飞快地组织了一个搪塞的理由:“我也是这段时间才和他联系上的,周贺准备装修房子,买建材的时候他给帮了不少忙,昨晚正好和他一起吃饭,有人找事儿,我就帮了个忙。”乌天也不知道这漏洞百出的解释能坚持多久。
“那你也该看着点儿时间啊,大半夜的麻烦人家王局,这又欠了多大的人情!”
“是我没想周到……之前不是说过王局家的小孩儿想让我给辅导辅导么,我就去辅导呗。”
“行吧,那我挂——哎,你姑姑要跟你讲话。”
听见“姑姑”两个字,乌天心虚地朝聂原瞟了一眼。
“小天,”乌校长的声音传过来:“说课比赛准备地怎么样了?”
“还可以。”乌天听到聂原去别的屋了,心里松了口气。
“还可以是怎么样?”乌校长笑了笑,但语气是严肃的:“还有两个礼拜就比赛了,你多上点儿心,这个名额可是费了好大劲儿给你争取的,多少等着评高级的老师都盯着呢。”
“……嗯,我知道。”
“现在虽然放假了,但你也悠着点儿……别再出这种事情,被外人听了,七中的老师天天跟小痞子打交道,也不好。”
“姑,不是小痞子,就是我同学。”
“同学就同学吧,我不跟你争了,反正说课比赛的事情你抓紧了,去年比赛我们学校的老师就拿了省第一,你就算不拿第一,也好歹进前三,知道吗?”
“知道了。”
乌天挂了电话,转身,看见聂原正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小板凳上玩手机,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聂原抬起头,看向乌天:“你家人么?”
乌天的后背一下子就绷直了,点点头。
“这事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聂原笑笑:“也麻烦你家人了。”
“……没有,”乌天干巴巴地说:“不麻烦。”
“乌天,”聂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近乎凝重的表情:“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还你的人情,但我也真不想欠着。”
又来了。“我没想让你还,我……咱们的关系,用不着说这些。”
“别,你别这么说,咱俩没什么关系。就算有,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乌天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地着急:“你就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么?聂原,我是百分之百认真的,你懂不懂?我要是图个新鲜来耍你——我用得着跟你费这么大劲儿么?”
聂原低下去脸,沉默了。
小梁怯生生地:“那什么,我、我去买点饭啊……”然后就一阵旋风似的出了门。
“你怎么说都行,乌天,反正咱们不可能。”安静的房间里,聂原一字一句地说。
乌天听见“反正咱们不可能”几个字,心里无端冒起一阵怒火,声音带了几分咄咄逼人:“既然知道咱们不可能,你为什么还找我?我拦住你后爸不让搬你家东西的时候你想过咱们不可能吗?昨晚小梁打电话让我来的时候你想过咱们不可能吗?你后爸被我找的关系关进派出所的时候你想过咱们不可能吗?”乌天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聂原,你是不是太……分情况讨论了?”
聂原猛地抬起了头,双眼通红,乌天看见他嘴唇都是颤抖的。
聂原像上次在他老家院子里那样,一把抓住了乌天的领子:“你他妈才看出来,你是不是太傻逼了,我就是用得着你的时候给你糖吃,用不着你了一脚踹开——你才看出来么,情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