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滔点点头,过了几秒,对江天晓说:“谢谢。”
“不客气……”
江天晓想,韩滔为了找出刘小盼的死因——即便他已经死了——真是豁出去了。
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用呢?
一时间,房间里的四个人都不说话。
直到夜色降临,晚风中带上了些许凉意,于朗才掐灭了手中不知是第几支的烟,对众人说:“今晚去工地,路线我已经看好了——我是说,如果有意外,撤退的路线。”
江天晓:“啊?意外?”
于朗垂着眼“嗯”了一声,仿佛有点犹豫,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既然韩滔确实接到了刘小盼的电话——在刘小盼死后,那就不排除刘小盼已经成鬼的可能。”
江天晓一个哆嗦,又想起漆黑一片的地下停车场,以及烛影幢幢下没有双脚的许天霸……
“你一会儿,”于朗看着韩滔,语气凌厉:“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必须在何盛十米之内,否则,我们保不了你。”
韩滔的声音是颤抖的:“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见到小盼?”
“我告诉你,”于朗一把捏住韩滔的肩膀,声音“嗖嗖”冒着寒气:“一般的鬼是处于混沌状态的,也就是没有意识,如果一个鬼,能和人一样思考说话……那就已经是厉鬼了,厉鬼,不会放过送上门的活人。”
韩滔双目圆睁,怔怔看着于朗,半晌,绝望地垂下头:“我知道了。”
“至于你……”于朗又看向江天晓,语气平和了不少,但也绝对说不上是温柔:“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反应快一点。我没空管你的时候,跟紧何盛,明白么?”
江天晓用力点头,紧张得心跳砰砰。
“走吧。”
于朗起身,接过何盛递来的黑色夹克外套,利落地穿在身上。
虽然入夜后温度低了一些,但现在是盛夏,这里又是柳州,于朗为什么要穿外套——江天晓没敢问。
一行四人走了将近一小时,在一扇紧锁的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是个建筑工地。
一片漆黑。
江天晓忍不住问:“……就是这里吗?”
于朗已经走在了他身前:“嗯。”
江天晓心里松了口气,这工地虽然黑黢黢的,但位置并不偏,斜对面就是一所学校,江天晓记得韩滔提过,学校的摄像头记录下了事故的瞬间——虽然现在学校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学生在上课。
何盛走上前,不知是用了什么东西,只听“咔”一声脆响,锁门的铁链子就断了。
“呃,我们这样……不会被发现吗?”江天晓被这简单粗暴的进门方式震惊了一下。
“出事故之后,这个工地就因为违章被暂停施工了。”何盛回答道。
“噢……”
于朗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亮前方的一小块儿空间。
江天晓便也打开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脚下——乱七八糟的石块,一地沙子,不远处拉水泥的小车上,还搭着双灰扑扑的橡胶手套。
一阵风阴阴地抚过后颈,江天晓猛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这么冷,刚刚没觉得啊。
江天晓有点儿心虚地向前迈了一大步,几乎要贴上于朗的后背。
韩滔走在江天晓后面,何盛走在队伍最后。
“你……”于朗忽然停下脚步,江天晓险些撞到他身上。
“怎么了?”江天晓问。
“你看看,地上几个影子?”
江天晓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如果这时低头看的话,也许能看见地上有五个人头的影子,或者,是多出来一双腿。
“四个影子。”韩滔说。
“啊?”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低下头,往地上看去。
……四个头,四个身子,四双腿。就是四个人影啊。
“你是不是《盗墓笔记》看多了,”于朗头也不回,冷冷说道:“这是工地,不是古墓,江天晓。”
“……”江天晓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何盛在后面相当不地道地笑了笑。
“这楼已经盖了不少了,”于朗抬手举起手机,照着面前未完成的高楼:“准备进去了,注意脚下,别摔跤。”
“嗯……”江天晓感觉于朗那句“别摔跤”就是冲他说的。
走进大楼,立马就感觉到了一阵接一阵的穿堂风,竟比外面的风更冷冽。
江天晓将手机照向四周,地上有不少横七竖八的钢筋,泥沙,这高楼的基架已经搭好了。
“就这里吧,”于朗压低声音:“江天晓看着,我要‘招魂’了。”
江天晓呼吸一滞,迅速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吗?”
于朗张开双臂。
江天晓:“呃……”
于朗:“来站我身后。”
江天晓:“……”
是他想多了。
江天晓走到于朗身后,站定。
与此同时,何盛脱下双肩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了,取出上午江天晓买的菜刀递给于朗。然后他从兜里掏出几支蜡烛,点燃了放在四周。
接着何盛又取出一只……罗盘。
只见他双手托着罗盘,眉头蹙起,绷着脸,刚刚嘲笑江天晓时的轻松已经毫无踪迹了。
何盛盯着罗盘走走停停,最终在靠近西南角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里?”于朗问。
“嗯——昨天下雨,按说今天晚上该有晴空的,”何盛说到这,忽然压低声音:“但你看见了,北落师门星,被遮住了。”
于朗“嗯”了一声,手臂一翻,变得手心朝上:“没事,就现在吧。”
何盛便不再说话,后退一小步,将菜刀放在了刚刚站立的地方。
于朗向前几步,站立在菜刀的正北方,头也不回地嘱咐江天晓:“跟上,站我身后。”
江天晓连忙跟上去。
何盛拍拍韩滔:“跟我往后退。”
然后他就和韩滔退出了大楼。
“手机关机。”于朗说。
“啊,好。”
随着关机音乐的结束,蜡烛也熄灭了,江天晓的视野变成一片漆黑——唯有一点点恍惚的月光,从高处的钢架间落下来。
江天晓的心倏然悬起,这时,又一阵凉风划过他的后颈。
于朗的声音响了起来:“玄武于侧,魂兮,夜台未至,归兮,归兮……”
不知为何,平日里于朗淡漠平硬的声音,就带了几分悠长的意味,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空灵。
“魂兮……归兮……”
虽是轻吟,语调却缓慢悠长地起伏着,像是远古的哀歌。
江天晓不知是不是幻觉,总觉得自高处落下的月光更明亮了,模糊地勾勒出地上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沙袋,还有沙袋旁同样凌乱的黑色电缆,水泥车上搭着双灰扑扑的橡胶手套……
等等——
那辆水泥车,不是刚刚在外面看到的么?!
江天晓一个哆嗦,眼前猛地黑了一下。
他使劲儿眨眨眼,视野却又恢复成最开始的样子,月光模糊,四周漆黑,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