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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7)

邵右清跟他扯皮,“持械斗殴给拘留个三五月的算不算?”

向南扶额,“你就不怕让人砍死?”

邵右清斟酌了一下,一本正经道:“我答应你不贩毒。”

向南受不了地拍他的后脑勺,“你别让人砍了脑袋就成,少胳膊少腿的,我伺候你。”

邵右清乐得跟什么似的,学着向南的样子不停地去撩他后脑勺的头发,“伺候我一辈子啊?”说着他举起左手看看,举起右手看看,再抬起两条腿,在椅子上做出个四脚朝天的样子,那长手长脚在空中乱蹬踏挥舞着,仿佛跳大神或者中了邪般抽搐,“哎呀,我的胳膊啊,哎呀,我的腿啊,我舍不得你们啊!”

向南不笑,也不怒,就是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他发神经。

邵右清觉得无聊了,终于停下来,“向南,你这张乌鸦嘴要说中了的话,会不会有内疚感?”

“不是我找人砍你,我干什么内疚?”向南重新搓了条热毛巾,又要来给他捂上,邵右清抱着头满屋子乱窜,“那么烫,你再来一次,我脸皮都烫黑了!”

“黑了,跟古天乐似的,多帅?”

“我喜欢自己做小白脸。”

向南哭笑不得,邵右清瘦,但是绝对壮实,肩膀宽厚,细腰窄臀,身材介于模特和篮球运动员之间,只两三个月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点。他未满二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个人出去吃饭,他可以吃三大碗面条外加两个包子,完了还要向南买烤鱿鱼给他吃。

向南用手比了比,“你现在多高?”

“没量过,上次量是182。”

向南于是知道,他果然是比自己还高了。他撩起邵右清的T恤下摆,“还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

果然那背上就是长长的一道淤青,仿佛是木棍抡了一记,“你也不去医院看看?搞不好伤了内脏。”

“能吃能喝的,怕什么?有一次人家从这里一棍子戳上来。”他指指自己肋下,“一下断了两根骨头,扎到胃上,那才叫痛。偏偏还感冒了,那咳嗽起来啊,疯了!”

“别把受伤当成炫耀的资本。”

邵右清任他在后面用热毛巾敷背,揉搓的力道和节奏刚刚好,他身体一颠一颠的,正是逍遥自在的时候,索性闭上眼睛。“你以为我想啊,可是我这样的现在就是做小喽啰的命。拳头硬手狠加上机灵,很快会混出头,到时候就是别人帮我去打架了。”

“你《古惑仔》看多了。”

“不会啦,我们可没有什么堂什么会的。H市也没有码头生意,港务局的门朝哪边开我都不知道,我老板是正经做生意的,我就是打杂跑腿,从端茶送水到三更半夜去给他买套套,都得干。”

“他做什么生意?”

“什么都做。”

向南觉得问了也白问,他始终也搞不清楚邵右清到底是干什么的,每个月的花销从哪里来,脑子里想象着一个中年男人掏出一叠钞票来打赏小弟们,邵右清跟其他几个人排着队向人家鞠躬道谢。简直是囧囧有神——当然事实不可能是这样的,邵右清好像说过,他有工资卡,工资是按月发放,有时候会有外快,多半是买烟买套套什么的余下来的钱,不多,毕竟有急事打的的话,据说财物是不给报销车钱的。

“哎,你知道吗,我老板包过那个何莎莎,她现在叫何司琪,就是演《云中燕》的那个女明星,那时候她还没红。前两天我在剪彩仪式上看到她,真人比电视里还好看,不过不鸟我们老板了。我老板也不鸟她,现在他又包上一个小妞了,那些小明星不出名,但是真漂亮啊!身材爆好,脸就跟特意捏出来似的。”邵右清说话间,一脸的艳羡。

“你跟那个林末幽不是在谈朋友吗?”

“她啊?”邵右清摇摇头,“她不肯跟我上-床,我又不好来强的,女人有时候很麻烦的。”

向南拿他没办法,“好姑娘不知道珍惜,你也就那点品味,小明星不就好看一点?跟塑料模特似的,有什么好?”

邵右清辩解道:“我知道她是好姑娘,所以才不动她。而且我总觉得,如果我真动了她,估计对她就没那种兴致了。”

“你少糟蹋几个姑娘吧。”

邵右清嘻嘻哈哈,“分明是我让姑娘们糟蹋,你没见那些女人彪悍起来什么样,我都是让人给骑的。”

“打住!我对这些没兴趣。”向南把毛巾挂到门背后,然后从抽屉里收拾钱包,“你背上那伤得用药酒擦擦,跟我去趟药店买瓶红花油。”

邵右清看看手机,“哎哟,都这个点了,我得去机场接个人,我走了。”

“哎?”向南没来得及叫住他,邵右清已经一溜烟似的跑出宿舍,他探出头去,就见邵右清在楼道口甩甩手,“别送啦,你忙你自己的。周末我来接你,我们去吃海鲜,最好带个妞,实在找不到人,我借一个给你。”

“我周末……还有准备考试。”向南后半句话吞在了喉咙里,因为邵右清早就跑得人影都不见。

周末的时候,宿舍楼下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喇叭“滴滴”按了半天,向南脑子里灵光一现,果然口袋里的手机开了静音,已经六个未接电话。他探头一看,一圈人正围在前边道上观看,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停在门房的地方,正发出嚣张的噪音。

他赶紧合上书本,接起了电话,“你干什么呢?”

“不是跟你说了,周末来接你,我们去吃海鲜。”

“你把车开远一点,我这就下来。”

向南还穿着塑料凉拖,他赶紧从抽屉里翻出袜子穿上,眼睛一扫床下一排球鞋,找了一双黑白格子的板鞋穿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等一下会很丢人,在一个穷学生遍地的工科学校里开那么一辆车子进来,邵右清从头到脚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如果去政法大学接林末幽倒也罢了,向南突然想到一些很暧昧的传闻,那些女大学生多的大学门口,经常有这样的豪车来接人,有些漂亮女孩被物质所诱惑,甘当高级交际花。

他在短袖T恤外面套了一件衬衫,也没扣扣子,拿了钥匙就急急忙忙往楼下跑,如果被同学看到,他觉得很难解释清楚,跟邵右清那样,吹嘘自己有一个暴发户姑父和二世祖表弟?

邵右清根本没有把车开远一点,乐呵呵地在车里等着向南,他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乍一看帅得跟汽车广告里的模特一样。这是一个被虚荣心冲昏了头脑的孩子,向南突然觉得自己恐怕力量薄弱,这样穷酸的自己,如何有说服力去影响邵右清的三观?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每个人有追求自己理想生活的权力,他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指责别人。

向南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车子在围观中缓缓开出小道,碾压过草坪,拐个弯上了汽车道。向南忍不住道:“你开车不要这么粗鲁。”

“我刚拿驾照,技术还不熟练!”邵右清故作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