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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面(40)

秦泽远勉强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这路前几年就投了钱要修,几年过去了还没动工,效率太低了是不是?”

徐夕景听秦泽远转移话题,提到路况,以为秦泽远说这话是嫌他娇气,又从他背上慢慢蹭下来,说:“我还是自己走吧。”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秦泽远的脸色,又加了句:“马上到村口了,让人看见不好。”

秦泽远失落极了,他跟徐夕景之间的鸿沟已经大到他无论怎样修补都填不平的地步,只好把徐夕景的衣角抻展,说:“那就进去看看吧。”

天气冷,村里的几条路上并没有人,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徐夕景绕了两圈,辨别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指着其中一边给秦泽远说:“我家以前好像就住那儿。”

秦泽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徐夕景一想也是,当初收养他,秦泽远肯定是把他祖上三代都查了个底掉。

徐夕景默默不说话了,秦泽远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你想去看看你爸爸妈妈吗?”

洪水退了以后,许多人都尸骨无存,能找得到尸体的人也难以辨明身份,像徐夕景的父母,把唯一活下来的希望留给了他,早就连骨头渣都找不到了。秦泽远说:“洪水时间太长了,没找到他们,是衣冠冢,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徐夕景小时候家里非常穷,没几件衣服可穿,衣冠冢也修的寒酸,十几年过去,早就和周围的荒山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石碑上的字也斑驳了,徐夕景拨开荒草,又把墓碑擦干净,长久没有说话。

“从前找了人修缮陵墓,前几年那人也没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老弱病残也干不了这个活儿,也就没人做了。”秦泽远跟他解释。

徐夕景低不可闻地说了句:“谢谢你。”然后又说“你能稍微回避一下吗?”

秦泽远依言走开,却不敢离得太远,挑了个合适的距离默默地看着他。徐夕景感觉到秦泽远避开了,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流出来,慢慢地变成啜泣,最后就成了失声痛哭。

徐夕景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他跪坐在一片荒草中,哭的几乎脱力。他有许多话想对他的父母说,想告诉他们自己这些年过的并不快乐,自己现在生不如死,自己一步步靠近梦想,又一步步失去了梦想。

死了的人什么也不知道,唯有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承受痛苦。

太委屈了,委屈到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崩溃大哭。徐夕景的哭声长长久久地在荒山之间回响,隆冬时节,飞鸟不见,徐夕景也变得跟这片土地一样灰败荒芜,从秦泽远的角度看过去,徐夕景摇摇欲坠。

秦泽远一直坚持的信念在这一瞬间开始动摇,他想,徐夕景在他身边这么痛苦吗?既然过的这么痛苦,不如就放他走吧,让他过的开心一些也好。

他又不舍得放他走。当他终于跳出了“徐夕景理所应当属于自己”的思维,他仍然不舍得放徐夕景走。

只是一天没有徐夕景的消息,秦泽远就觉得惶惶不安,如果真的让徐夕景离开了,那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剜心剜肉的痛苦。

我会对他好的,我会好好宠他爱他,我不会再让他离开我了。秦泽远心想。

徐夕景的精神压抑了太久,哭过以后就开始生病,在墓地前就撑不住了,秦泽远强行把他带回了县城。

徐夕景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过了两天突然像好起来了一样,跟秦泽远说要回去。也不要开车,要坐飞机赶紧回去。

秦泽远见徐夕景强撑着精神,不忍心叫他希望落空,只能订了机票又到这边的省城坐飞机回B市了。

到B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折腾了几天,秦泽远也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徐夕景还是精神满满,他说:“去先生那吧!”

秦泽远愕然,他以为徐夕景不愿意再去那里了。

回了房间徐夕景就像他仿佛只是出门吃了个饭似的,若无其事地换衣服洗澡睡觉,秦泽远神色复杂地盯着徐夕景钻进被子里,问他:“你真的不要紧吗?生病好了没有?”

徐夕景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另一半床:“快来睡觉呀!我病已经好了,不会传染你的!”

秦泽远只好躺过去,徐夕景满意的睡了。

既然已经回来,秦泽远没有再耽误工作的道理,他又不放心徐夕景一个人在家,想带徐夕景一起去公司,徐夕景却使劲摆摆手:“我没事,我已经好了,我自己在家可以的,你快去上班吧!”

秦泽远翻了翻手机里秘书给他发来的工作安排,说:“晚上我有点事,回来得十一点了,你要是困了就自己先睡。”

徐夕景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泽远一步三回头地出门以后,徐夕景就打开了衣柜。他知道秦泽远晚上有什么事,今天晚上是《年度震撼人物》的颁奖礼,他也要去的,他得选一身合适的衣服。

徐夕景的病还是没有彻底康复,有点昏昏沉沉的,徐夕景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换上了刚才选好的衣服,从早晨开始就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怕把衣服坐的皱了,他只坐了一点点位置,时不时就要站起身看看衣服有没有变形。

他从天亮坐到天黑,终于等到了罗芸汀的电话,罗芸汀派人来接他了。他下楼坐上了车,在茫茫夜色中驶向会场。

车里坐着秦家的管家,还是像上次把徐夕景带去秦泽远父母面前那样,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从口袋里掏出打印好的演讲稿交给他:“待会儿到了,你从后门直接进去,时间卡的刚好,你去了就上台,对着念就可以,一个字也不能改,你先自己过几遍吧。”

徐夕景低头默读了一遍,堆砌了太多溢美之词,读起来拗口又陌生。薄薄两页纸,仿佛并不是徐夕景经历过的人生,换成任何甲乙丙丁都可以。

我真的经历过这样的人生吗?徐夕景在心里问自己。

第31章

时间卡的一分一秒都不差,主持人在台上说“有请秦先生的受助代表上台讲话”的时候,徐夕景刚刚好站在幕后。

跟徐夕景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男孩,大约上中学了,应该是从家乡请来的,徐夕景猜之前的彩排还有跟秦泽远的互动,应该都是这个小男孩代替他完成的。徐夕景到了,就有人把小男孩领走了。

徐夕景上台的时候台下安静了几秒钟,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太亮了,他看不清秦泽远坐在哪里,会是什么表情。

徐夕景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致谢稿,抬头笑了一下,说:“大家好,我是徐夕景,秦泽远先生的资助对象之一。”

相机对焦拍照的声音一下子密集了起来。

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就没有那么难,徐夕景毫无纰漏地顺利念完了。在讲稿中,他对秦泽远的感激之情比山高比海深。

秦泽远坐在座位上,目瞪口呆。连主持人请他上台领奖,他都有那么两秒钟没反应过来。不过秦泽远很快就恢复如常,他风度翩翩地上台,风度翩翩地从徐夕景手中接过水晶奖杯。他和徐夕景都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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