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不语。半晌,见那人毫无邀请的意思,才对着不远处跟随之人挥手,抬脚上楼。
众人随东方不败目光落座,良久不移转。而东方不败停着筷子不动,只是凝视着一道道菜,面色沉凝。
独孤影疑惑道:“旭先生怎么不吃呢?莫非是这才不对胃口?”
东方不败摇摇头,迟疑了半晌,道:“……还未试毒。”
“……”
阿七面上还带着欢腾:“为何要试毒?”
东方不败敛眸,不语。
独孤影望了眼面色淡漠的东方不败,又将目光放到南柯身上。
南柯无奈伸出手:“给我根针。”东方不败抬手,银针便骤然出现于餐桌之上。南柯从各个盘中夹了菜,一筷一筷得试验,皆是无毒。
东方不败面色满意。然而毒试完了,却还是不动筷。
只是凝视着南柯,目光灼灼。
南柯:“……”
半晌。
东方不败忽然勾唇一笑,缓缓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用餐。
用完午膳,南柯等人继续赏花。东方不败负手跟在南柯身边,叫他疑惑回眸:“若我没猜错,东方教主前来洛阳定是有要事……怎得这般,清闲?”
东方不败像是心情不错,面色极缓和。道旁粉色牡丹映衬之下,却更甚牡丹之艳丽。“准许南柯先生赏花,却不准本座赏花了?”
南柯:“……”
他看了看前面,阿七拉着独孤影四下看花,已离他们有些距离了。嗅着牡丹若有似无的馨香,南柯的心也难得柔软下来。“常言道花草怡情,果真如此。”
东方不败看了他一眼:“赏花多没意思。不若一起喝酒去罢。”
南柯不语。半晌,缓缓道:“所以,教主根本不是来赏花的?”
东方不败点头。想了想,问:“本座有说,本座是来赏花的?”
“……确实没有。”
两人找了个算是幽静的凉亭坐下,有日月神教中人奉上一坛酒,而后躬身退下。东方不败拍开封泥,顿时醇香飘散开来。
尚未开饮,便已醉了一分。
东方不败满上一杯,递与南柯,轻声道:“之前还你的那一坛酒,可吃了?”
说的是刘老六十大寿、而东方不败在他茶楼杀了人的那一次。起因是东方不败前去还酒,结果不欢而散,最终南柯被官府带走。
南柯怔了怔。
似乎……那坛酒,已经碎了。
他被那群官差带走之时,远远听到酒坛碎裂之声。当时并未觉得如何,如今回想,不知心底是何滋味。他说:“抱歉……”
东方不败神色从容不变。“这一坛,也是一样的。”
南柯歉然一笑,举杯饮下。
牡丹花吃起来极苦,然用它酿造美酒,却甘甜清冽,回味无穷。酒劲醇厚,若无内功支撑,不过三杯,必倒头大睡。
南柯原先是不喜欢喝酒的,现世中只在家宴时喝得一些,多数还是度数并不高的红酒,平时敬谢不敏。然而来到这个世界,喝着这古色古香的黄酒,忽然有些明白李太白那一句,“唯有饮者留其名”。
茶者,清醒;酒者,寂静。
此时与东方不败共饮一坛酒,倒是与生从未想过的事。
此时气氛不算欢快,至少也还温和。
良久,忽有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哥携美入亭,对两人挑眉高傲道:“喂,这亭子本小爷要了!你们两个,快滚罢!”
南柯瞧见东方不败冷笑,陡然色变,惊叫出声:“手下留人……”
然而晚了。他的针已出手,无可挽回。而眼前之人,软软瘫倒在地。
女子先是一怔,很快回神惊恐尖叫起来。东方不败皱眉,再扬手,又是一具尸体。
南柯对着两具尸体,愣神。
他也杀过人。无论是曾经的游戏中,抑或浪迹天涯两年间。拿最近的说,之前东方不败被追杀,他也帮着杀了两人。
然他始终不喜欢杀人。并非不够狠,只是若非必要,他决计不会杀人。
两年浪迹之中,他杀的尽是作奸犯科屡犯不改之人;而那四命刺客,若不杀了,留着绝对是个威胁……眼前之人,不过动动嘴皮出言不逊一番罢了,罪不致死。
南柯起身,目光逼视:“为什么杀他们!”
东方不败皱眉:“打扰你我,便该死。”
人皆有底线。南柯的底线是威及生命;而东方不败,似乎一旦看不顺眼,便杀!
——他终于明白,他与东方不败是不同的。
唯能苦笑。
这个人,不是旭……
是杀伐果决,谈笑之间、随意挥手一针解决,帮了他至少二十年的童百熊的……东方不败!
旭阳当空,南柯恍然回首,已是冷汗淋漓。
东方不败见他面色不对劲,也随之疑惑起来。仿若完全不知这般出手,带给寻常人会有怎样感受。
抑或,他已将南柯放在对等角度,是以毫不掩饰。
从上次与那四人对战来看,东方不败武功又精进少许。若正面相博,南柯大抵略占上风……然若真正抵死相拼,他却决计躲不过东方不败的银针!
极短时间内,南柯面色数变。终是决定,此一生远离东方不败的好。他拱手行了礼:“告辞!”
东方不败饮酒的姿势一顿,这才变色:“为何好好的,你竟要走?”
南柯道:“因为你我道不同。”
闻之,东方不败敛容,沉默诡谲蔓延。
半晌,怒极反笑:“莫非,南柯老板认为本座罪大恶极?甚至本座看错了,南柯老板也不过只是满口仁义道德之辈!”
这话本是反语。从魔教教主东方不败口中说出,愈发增添一分讽刺意味。
正道武林早已经结成所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对于日月神教极其不耻。东方不败这般讽刺,倒叫南柯想起了这世界中的伪君子之一,岳不群。
此时的岳不群,大抵尚蛰伏于华山,等待着某个契机。
南柯不笑,脸上略有遗憾。他并不反驳,只说:“道。武道、人道、处事之道……你我皆是不同。如此,又有什么可以相交?南柯一介茶楼老板,不过区区生意人。日月神教教主,南柯高攀不起……”
东方不败目光如刀凌厉。而南柯恍然不知。他还在思考——为何对自己刮目相看?
第一次见面……果然就不该赢了他的。
南柯想到这,回眸淡道:“比内力,你我分庭抗礼。然而我知晓,教主大人同样知晓——倘若教主大人不顾所有,下场决计是南柯身死。”南柯叹息。“这样,教主大人究竟对南柯还有什么好奇呢?”
“好奇……”东方不败面色铁青,已臻至爆发边缘。“你以为——本座高看你的原因,只是这好奇两字?!”
“还有别的?”
“你……”
还有别的?
若无,真的只是因为好奇?倘若有,那所谓别的,又是什么?
东方不败语塞。良久,只是敛眸冷笑起来。面前此人摆出如此淡漠的表情,难道他还要哀求莫要离开?他挥手,桌上满坛牡丹花酒砰然崩裂。“如是,本座决计不再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