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四娘怒极反笑,笑声像铃铛一样好听。
无论何等时刻,在一个女人面前提起另一个足够完美的女人,都是大忌。但显然,杨开泰还不知自己已犯了错误。
萧十一郎脸色已变。
这个世上若还有仅一个名字,便能叫萧十一郎抬不起头来,恐怕就是沈璧君这三字了。
连城璧却淡道:“我与她已和离。”
杨开泰还想说什么,听到这一句话,只能站在原地“呃、呃、呃……”地说不出一个字了。
连城璧一字一顿道:“是我对不起她。”
杨开泰傻呆呆看着他,就仿佛连城璧那张俊美的脸庞,忽然开了花。
他忽然被重重地打了个耳刮,甚至连耳朵都嗡嗡响了起来。他单脚点地,头晕目眩地原地转了个圈,分外搞笑得以着狗啃泥姿势扑到在地。
连城璧的眼中只剩怜悯了。
杨开泰尚未来得及反映,风四娘已豁然拆了凤冠,嘭一声,将之弃在地上。
天地死寂。
迎亲队伍中的几百人,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眩晕渐消失,阳光洒在杨开泰身上,都是冷的。
风四娘的一头秀发在风中飞扬,哪怕是满脸白粉,也遮不住这种张扬自我、没心没肺的潇洒。
她冷笑道:“既然沈璧君在你心里那么完美,你就去娶她啊!反正她也和连城璧和离了,你也犯不着自降身价同我来拜堂!”
杨开泰那张脸上,却已是一片铁青了!他大吼道:“你别再胡闹了!快点回去,我们还要拜堂!”
但风四娘又怎么会被他威胁呢?
她只是冷笑了一声,甚至脱了最外层的嫁衣,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诚如连城璧所言,看来这亲,真的成不了了。
风四娘这样的女人,就好像一阵风一样琢磨不定。如风一样的女人,也决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这也正是萧十一郎最欣赏风四娘的地方。
从当年见到这个女人,一直至如今,从没有改变。
阳光洒在天地间,明媚且温暖。
但所有人都觉得此刻是何等的荒谬!
风四娘已经走了。
走的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杨开泰缓缓站了起来。他脸色发白,高大宽厚的身躯竟也有些摇摇欲坠。
连城璧敛眸淡道:“看起来杨兄今日多有不便,本少便不再叨扰,就此告辞。”
杨开泰没有反映。
他只是痴痴、怔怔,面朝着风四娘远去的方向,就像要站成一块石头。
他本已是一块顽石。
连城璧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临走之前,萧十一郎回头看了他一眼。
杨开泰头戴金花,身穿蟒袍,还是半刻钟前得意的装扮。但他那张四四方方的脸,极其迅速得晦暗下去,整个人都似入了魔症一样,和傻子一样痴痴呆呆了。
真可怜。
萧十一郎也叹了口气。
风四娘这样的女人,又岂是杨开泰这呆小子能管得住的?
但此刻瞧着杨开泰这生不如死的表情,他竟也觉得悲戚。
风四娘纵然是他最亲的人,也是这个世上除了连城璧,最叫他在乎的人。但固然如此,她又如何忍心这样伤害一个对她无比痴情的男人?甚至这个男人,连这等奇耻大辱都可以既往不咎。
人这一生,得到这样一个全心全意无限付出的人,岂非足够?
他闷声不响转头。
连城璧与他并肩而行,眼中却没有丝毫动容。他虽然笑的温和,但萧十一郎却知道,若今日娶妻之人是连城璧——恐怕早在新娘出轿门那一刻,与所有见证者,都已经死了。
像连城璧这样的人,大概也是世上少有的狠心无情了。
身旁之人感受他的注视,温和道:“怎么了?”
萧十一郎敛眸,掩下讳莫如深,终究淡道:“没什么。”
连城璧沉吟片刻,握住他的手,而后听得萧十一郎垂眸叹了口气。
连城璧回到玩偶山庄时,泰阿已经在了。
这一次泰阿到的很快,萧十一郎却皱起了眉。
连城璧瞧着他的表情,微笑道:“你一定在想,我是否早已猜到了天公子会请我来,对不对?”
萧十一郎看着他,目光灼灼,宛若星辰明亮。
连城璧摸了摸他的脸颊,笑容愈深:“却并非是我料事如神,更非泰阿神通广大。”
萧十一郎挑眉道:“为何?”
连城璧眯眼道:“我若告诉你,你说不定会气我。”
萧十一郎默然半晌,别开眼道:“我不会生气。”
这些年来连城璧对他做过的大多事情,哪怕是再难受,他也从来没有生气。
连城璧温柔一笑:“泰阿之所以能来的这么快,是因为——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踪之香。”
“……”
萧十一郎的表情僵在脸上。他默默看着连城璧,已说不出一个字。
第56章 绝色丽人(二)
萧十一郎僵了片刻。
他静静凝视连城璧,忽然垂下了眼睛。
连城璧的笑容已经敛下。他慢慢拢起了眉,叹了口气:“你生气了?”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
连城璧叹了口气。他上前一步,想将人拉住,却被他躲开。
连城璧笑容趋于无奈:“你果然是生气了。”
萧十一郎默然不语。
厅中一片沉默。这几个月来,从没有此般令人窒息、难耐的沉默。
萧十一郎像是承受不住,才转身离开。
连城璧没有拦他。
他走到门口,与匆匆走入的泰阿擦肩而过。
泰阿他已见过多次,多次皆是相看两生厌。但这一次,萧十一郎的目光却不由自主放在了泰阿怀里的那把刀身上。
匆匆一瞥,只看得清刀不过两尺左右,刀鞘、刀柄、线条和形状都很简朴,更没有丝毫炫目的装饰。但刀尚未出鞘,萧十一郎却觉得整柄刀覆着难以忽略的——令人魄散魂飞的杀气!
他心中一窒!
他豁然转身,死死盯着泰阿手中的那一把刀,但那几乎转身即逝,视线之中唯有泰阿背影。
时已近寅。已偏西向的阳光洒在萧十一郎半边身上,还有些许的温暖。
但他心中波涛起伏,全然没有任何感觉。半晌,他才缓缓转身,失魂落魄般一步步离开。
——他若没有看错,那把刀……
正是割鹿刀!
泰阿走入之时,连城璧负手站在玩偶屋边,满面苦恼。他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呼吸一顿——连城璧这般善于掩饰自己表情的人,平素决不会露出这般表情。
原因,泰阿也想得到。
他心中晦涩难忍,终究是死死握了握拳,道:“主上,属下寻得一样东西。”
连城璧这才转过身来。
听见泰阿声音的那一刻,他面上不悦已全部敛下。但瞧见泰阿怀中东西的那一瞬,他唯有瞳仁紧缩!
他的目光极冷,便如刀如剑一般尖锐狠戾,他猛然抽刀,刀面森冷。仅随意挥刀,刀气纵横之下,左方珠帘全部碎裂,四下滚落在地上。而珠帘那一侧的桌椅,保持着原先姿势被切成两半。 而切口平整,更是前所未有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