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以纱覆面,对外宣城是皇后得了急疹,脸上起了疹子,见不得风,所以便蒙上脸防止受风加重病症。
举行完封后大典,又是一道旨意下来,说是皇后之疾加重,需要去安静清闲的寺庙静养着,顺道也带上了嫡子燕洵一同前去。至于是哪座寺庙,却并未详细说明,只是说皇后静修,不便他人叨扰。
只有他,才能担得起这燕国皇后的封号……也只有他的名字,才能被登入玉牒。
若说燕承启一丝私心也没存必然是不可能的,他将这皇后的封号早早给了楚茗,日后对于妃嫔和迎他回宫都是很顺理成章的。
这些年来,他用为先皇守孝三年的名头,挡下了三年的选秀,这三年来,后宫也只册封了几位妃嫔,至于过夜,他更是以不近声乐,不亲女色为由,一概挡了下去。
这三年之期,终是到了头……他再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
而他的皇后,也该回宫了。
这三年的逍遥生活……他到底是放不开,日夜都派着暗卫在他身边时时照拂,半月便要知晓一次他的情况。如今楚茗想要的自在的日子他也给了他……是该到头了。
前几日圣旨已经发了下去,说是燕承启要微服私访,隐匿身份查看边疆地界的太平与民生,日子也都选好了,安盈远早早便替他做好了一切打点。
他一想到那阔别已久,日思夜想的人,恨不得就立刻抛下身边的侍卫,丢下马车,弃了那官道,乘一匹千里马,飞驰到那南浔镇,立即到楚茗身侧,将他揽在怀中,揉碎他每一根骨头一般的狠狠疼爱。
而那三年前软软,小小的一团的小洵儿……如今也不知道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那眉,那眼,像他几分,又似楚茗几分?
他想着想着,竟然慢慢地睡了过去…………
似乎这一夜,做了个好梦。
燕承启嘴角微翘着,平日里冷峻的面容也终于柔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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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临行前一日,来了一位故人。
他神色平淡,眉眼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似水,安静祥和。
一身素白纱袍,茕茕一身。
“草民叩见陛下。”
燕承启忙弯腰扶起他,眼眶里难免有些涩然。
“太傅何须对朕行如此大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白琏露出浅浅的笑意,轻声提醒道:“陛下,我已经不是你的太傅了。”
如今,他无官无爵,甚至连那宛月榭也不再是他的了。
“这些年来……你想必是过得不好。”
燕承启喉咙一滚,觉得刚刚扶过的手臂竟然如此瘦弱。
“再坏也不过如此,如今对我而言,已经无所谓好与坏了。”
三年前,先帝驾崩,太傅直接一口血呕了出来,急急地病了一场,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险些也要同父皇一并去了。
他醒来以后,伏在先帝的灵柩旁日日夜夜地哭,水米不进,如同失了魂魄。
他那显得格外年轻的容貌,似乎也如同一朵过了花季的花,极速地衰败凋零。一头乌黑的青丝,竟也短短几天内生出那样多的白发来。
饶是燕承启再傻,也不会看不出,太傅真正心属之人,到底是谁。
很奇怪,那时候他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妒恨,遗憾与震惊难免,但却没了那种求而不得的灰心绝望——
他知晓自己大概是真的放下了这个人,这个在他心尖尖上待了十二年的人。
……再后来,白琏向他请了一道旨意,求他将他贬谪到那皇陵去看守皇陵。
每年白琏都会回宫探望燕承启一次,也算是来照看……那个人的孩子罢。
“太傅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带给朕?”
“草民在皇陵里,闲来无事便写了些治国之策,为君之道,草草写了整整三卷,特此带来给陛下,烦请陛下过目,也算是完成草民最后这一次教授课程吧。”
燕承启点点头,认认真真地道:“太傅放心。朕必定仔细揣摩,必定不会辜负太傅这一番苦心。”
白琏满意地笑笑,眼角一丝细细的纹路挤了出来。
原来,人真的都会老去。
原来,这一辈子真的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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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楚茗抱着三岁半的小洵儿去了宅子前的小院子里,在院落中摆放的藤制摇椅上,随手拾起一旁梨花木小矮桌上倒扣的书捻起一页微眯着眼睛看着。
小洵儿坐在他肚皮上,两条小短腿在他身侧搭着,身体微微前倾,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捞起一缕楚茗披在肩上的长发,用食指卷来卷去,自己玩到了高潮,活活将楚茗柔顺的发丝卷成了乱糟糟的打成一团的死结。
楚茗也不恼,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一只手捏了捏小洵儿不安分的手,面色沉下三分,但自带三分威仪。他先去屋内找了一把剪子将那缠乱的一缕剪下来,又出去看着那站在院子里,低着头的燕洵。
笑话,他要是不会治熊孩子,按照当年他家瑜儿小时候的闹法,怕是靖国公府主屋的房顶都能让他掀来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怕是那靖国公府上一方清湖里养着的锦鲤也都要让他捞起来一个个看看都有什么不同。
楚瑜小的时候就聪慧非同寻常,他都降得住,驭弟之道同样也等同驭儿之理……
熊孩子嘛,吓一吓就老实了。
燕洵缩回手,眨着一双狭长湿润的凤眸盯着楚茗一阵,然后手脚并用地从楚茗身上爬起来,想要在火山爆发之前尽快逃难。
楚茗将书合上,放在矮桌上,将燕洵抱下来,言简意赅地道:“站好。”
燕洵垂下小脑袋,一只脚不安地在青石地砖上蹭来蹭去,长长的睫毛也在洁白的小脸上扑动。
“你——”
刚一开口,就见燕洵捏着皱巴巴的衣角微微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双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水光,闪闪烁烁地,像是会说话一样,那天见犹怜的模样,看的人心里不自觉软了三分。
楚茗咬了咬牙,把面色扳了又扳,心里那处柔软的酸意压了又压,这才开口慢条斯理道:“行与外,不仅要注重为人处事,外表也是待人三分礼之一。”
“爹爹,我知道了,以后不再犯了,爹爹饶了我这次好不好?”
燕洵轻声细气儿的,从嗓子里轻轻呵出这几个字来,半垂下眸子,那模样活像是被谁抛弃了丢在街上的小奶狗,看得人心里一抽一抽的。
燕洵曾经问过他,爹爹,我为什么没有娘亲?
楚茗张了张嘴,耳旁是呼啸的风声,最后只能惨然一笑,白了面庞,红了眼角。
“因为爹爹……是个不愿意将就的人。”
楚茗也知道,只有他一个人,再努力怕也是难填得满燕洵心里的沟壑……对于这件事,他一直满怀愧疚,于是便更加娇惯着燕洵。
他这时哪里还有半分责怪的心思,连忙将燕洵抱在怀里,轻轻拍着燕洵的后背,伏小做低:“洵儿别难过,爹爹不追究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