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瞧瞧你……
“阿甜呢,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读书?”
安盈远伸手扒了扒长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太狼狈。
因他坐得离燕桦太远了些,牢里又黑,燕桦瞧不清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是病了,只是满心酸涩,满眼酸涩:“阿甜好着呢,昨儿个刚与我背了采莲诗。我还答应她明年七月我们仨一起去采莲子呢。”
“那……那就好。”安盈远不知该怎么回他,垂下眸子思虑了片刻,淡淡开口道:“燕桦,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好不好?”
燕桦整颗心都要碎了,他的盈盈,哪里这般狼狈过?他又哪里舍得看他这般?他恨不得把天上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他,他的要求还哪里有不应之理:“好,好,盈盈你说的,我都答应。”
“你该是去陛下那里求了情吧?陛下是不是没应你……”
还没说完,燕桦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打断了他的话:“盈盈,我知道你要说……”
“别打断我,燕桦,你不要再想法子救我了。”安盈远唇角的笑意又浮现出来,“按着陛下的意思走罢!何必为难陛下?他如今,怕是也惊怒着,这口气,他咽不下去的。再者,这也确实是我的过失,无论陛下是要将我如何,我都认了,不过还好我明面上和你还有阿甜都没有关系,这样也不怕陛下再株连我九族啦。”
他说的似乎很轻松,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过几天被砍掉脑袋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盈盈……”燕桦言语间,竟已是哽咽。
“归云。”安盈远这样轻轻地唤着燕桦的字,“其实……我本不是叫安盈远的……只是做了奴才,名字哪里要自己做主呢?不过是看主子喜恶变换罢了……”
“我叫安迎珞……归云,你要记着!不要忘了我!”
最后这句话安盈远说得近乎祈求,听得燕桦几乎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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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外面是什么声音?”楚茗忍不住咳了两声,在榻上倚着,瞧着精神不大好。他整个人活脱脱瘦了一大圈,颇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意味来。这倒是凸显出他身上那挂着的肚腹来了,一眼便能看得出是有孕在身之人。
“回君后的话,好像是陛下。”
楚茗淡淡地哦了一声,略略蹙起两拢弯眉,伸出两根手指在薄薄的书页上一搓,翻过一页书纸,嗓音微微有些沙哑:“你让他回去吧,就说我身子还不爽着,侍奉不住陛下,让他去寻其他的妃子,就说我望他务必雨露均沾,三千弱水。”
“朕不想什么雨露均沾!”声音里夹杂着两分怒气,八分委屈,楚茗一抬眼,瞧着燕承启从殿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用力地扬起挂在屋前的那道珠帘,大踏步地进来。那珠帘恐怕是平日里也没被这样粗鲁地拨开过,此刻乱作一团,撞得叮当作响。
“都给朕下去!”
宫女们应声而下。
“陛下好大的气性,拿我这珠帘撒气做什么?那可是上好的翡翠,磨得颗颗珠圆玉润。”
“予玥!”燕承启急得说不出话来,知道这时候楚茗暗地里嘲讽他,话里有话,来气他,可他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毕竟虽然不是他导致的,可是这一次,从本质上来讲,他却是最大的凶手。
是他非要将楚茗绑在身侧,是他苦苦请求楚茗回到他身边。可是却没有想过,回来,就是把楚茗关在了最深的牢笼,里面有最毒的人心。
“予玥……”燕承启脸上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去,他很努力,也没有扯出一个笑容来。
“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茫然无措,无助地站在那里,深深地看着楚茗。
楚茗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因为被这种眼神瞧着,他心底也开始痛起来。
“端泽,你没有错。只是大抵是我还想不通,再给我点时间……”楚茗试图安抚他,却发现自己心里也是一团乱麻,百般无奈,“端泽,我不能,我不能失去一个孩子。”
燕承启瞧着他,半晌,点点头。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来,那游廊里的锦囊,那个平凡的愿望。
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给不了他,至少,现在还不能。
“我知晓了。”
楚茗望着他的背影走出珠帘,愈来愈模糊。
这个时候,他肚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小的动作。
=TBC=
第五十五章
自那以后,燕承启和楚茗之间的温存似乎一夜之间全被打消,两人的关系也降到冰点,似乎真的是相敬如宾的一对好夫夫了。
皇后已有喜,虽然这孩子来的确实是个惊,但也确实是有喜之感,朝堂之上顿时安静一片,无人再敢说子嗣单薄之话,也无奏疏再上表道应多纳妃嫔,雨露均沾云云,朝臣们暂时安分了,不再那样过紧地盯着皇帝的家务事来挑错处了。
他常常能听到弟弟的消息,春桃和他讲的,为的是逗他乐一乐。常常能听到今儿个秦将军又被二公子撵出房外,明儿个秦将军又被二公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之类的趣事,楚茗听的时候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眼里的光点点带柔。
他虽是气那秦峥,气弟弟的傻,可他也知道人这一颗心,自己是管不住的。自己且未能做到断情绝爱,弟弟从年少懵懂便心里装着那个人,装了这么多年,又怎么要求瑜儿真的和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呢?
要知道,弟弟那红锦囊袋子里什么都没有写,里面只是一首写的很烂的诗,一首打油诗。
不过是少年纵马酒醉后的狂笔,竟也被他这般小心地藏起来,这般珍重地视作是一生的夙愿。
可笑,可叹。
楚茗人在宫里,精神实在是不大好,日日十分倦怠,吃了睡睡了吃的,也没见身上长多少肉,一摸还是瘦得硌手。他在宫里虽是君后,但却鲜少参与后宫之事,每日在鸾翥殿里头,兴致高了便抚抚琴,练练字,没有兴致便睡上一天。
燕承启还是会每日来他殿里待一小会儿,若是他来时楚茗睡着,他便悄悄地坐在床侧,安静地瞧着楚茗的睡颜,偶尔给他掖一掖被角。有时候瞧着瞧着,一个下午便过去了。若是楚茗醒着,他也不多说话,只是问问孩子,然后两个人相顾无言。楚茗也不多说,只当他是个不存在的,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冰障。
已经是秋天了,楚茗想起来,楚家在郊外山上有一片园子,那地方植满了枫树,如今也该是层林尽染,别有风味。他和弟弟,每年都在秋日约定一天同去那园子里喝酒作诗,赏枫游玩。今年虽说不能喝酒了,但是他还是盼着能和久别的弟弟再次相聚。
他心里实在是苦的很,但他谁也不能说,但是他知道,有些事他不说,楚瑜也能明白。
楚茗从床上起身,有些迷糊地舒展了一下腰背,换来肚子里孩子一记狠踹,疼得楚茗捂着腹又软软地趴下去,郁郁寡欢地思考了好半天这是不是孩子都告诉他应该再补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