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被流音下了一跳,放下手中的东西慌里慌忙的行礼:“师伯好。”
流音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好。他问:“你在收拾什么?”
小弟子直起身,道:“是这套笔,这笔世尊今天,呃,弄断了一支。弟子来拿去换了。”
师尊的东西一向要称他心意,一套笔断了一只,一向是整套都换掉。流音伸手拿起那只段成好几截的笔,怔怔的放在掌心看着。他不说话,小弟子也不敢贸然开口。可他又怕等会儿世尊回来看到东西还没收拾好。就算师伯在这儿世尊不拿他怎么样,可他也怕呀。看到世尊发火他就能吓去半条命啊。
还好流音沉默不久就将那只断笔一收,道:“你去拿新的笔吧。这里我来就好。”
“是。”小弟子连忙应了就往外头跑。
流音默默的将还挂在笔架上的笔一支支收下来,如同当初他一支支挂上去时一样。只是心情、心境却不复当初。
他找不到合适的盒子装,越着急越找不到当初连带着一起来回来的笔盒子。他一急躁也不找了,直接从衣服上撕了一大块布,仔细的将笔放上去包起来。拿着走出了摩严的书房。
这套笔是他买的,可他买了什么呢?他亲自选的木材,自己雕的。他跑去找羊毛还去捉黄鼠狼找最好的尾毛。除了制作装上这个,其它他能做的都亲手去做。却不想,任何东西都是有时间的。
早晚都会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真正正的陪人一辈子。也没有人可以与另一个人可以一生一世。总会少的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少了,又哪里是一辈子呢?
笔陪不了他多久。他也跟不了他一生一世。
流音跑回自己房里,“哐”的一声甩上门,将东西扔在桌子上,沉默。他站在窗户前面,看着余晖斜照入窗户,然后一点一点消失在地平线。
直到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里,他才想起该点灯了。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走到桌边去点灯,拿着火折子却还是不小心被火撩了手指,烫得他一个机灵。他吹了吹手指熄灭了火折子,然后愣愣的看着那段烛火发呆。
连琉璃灯罩都忘了罩上去。
到了晚间摩严总算将笙萧默扔回了他的销魂殿。自己则回了书房。
他心头憋着的那口气还是堵得慌,可有不知道如何去发泄。打一架?今天下午你当他与笙萧默做什么去了?没用。
摩严坐在椅子上,顺手就从笔架上拿起支比准备还是先处理正事。都是笙萧默那个小混蛋害的,肯定是小时候揍他揍的不够。
笔一入手,摩严就觉得不大对,一看早不是白云笔,却是套紫毫。摩严蹙眉,叫住上来换茶的弟子:“原来那套笔呢?”
小弟子,一听摩严叫他手一抖差点手中的托盘就掉了,忙回答:“回世尊,那套笔坏了一支,流音师伯取走了,这套是新拿来的。”
摩严愣了愣,想到笙萧默来时他一上火就没忍住。“行了,你下去吧。”
“是。”小弟子脚步如飞的就跑了。
摩严拿了一本折子看,可满脑子都是其它的。阿音有好些日子没来过书房了,怎么突然来了?那套笔到底是他送的。摩严面色沉沉,跟外头的天色似得。他用着那支紫毫,怎么用怎么不舒服。
一把给扔进笔洗里,摩严忍不住想去看看流音,人都走早门口了有收回脚。想了许久,还是一脸威严样的去了。
贪婪殿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摩严一路顺着回廊走,到自己房前拐个弯,在走两步就能看见那灯火昏黄。摩严人都到流音门口了,可就是不能伸手推开半掩着门进去。
灯光透过拳头大的门缝照在摩严身上,流音背对着摩严坐着,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门外。
摩严不用进去就能看见流音。摩严蹙紧了眉,还在做心斗争。而流音,已经选择好了。
他放手了,不代表着心也跟着收回来。于是还是痛,可痛也要割舍不是么?既然要断,不若从这里开始。
流音慢慢的将蓝色布包整个投入脚边的火炉,眼睁睁看着小小的火焰一瞬长高,先是吞没了外面的那层蓝布,然后是最容易烧掉的笔尖,最后一团火包裹着笔杆,将这些笔烧的面目全非直至将它们烧成一团灰烬为止。就这样,干干净净的利落的消失未必不好,多干脆多干净。什么也不留下,什么也不带走。
摩严瞪大了眼站在门外看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半点声音都吐露不出。
他在做什么?
摩严这个角度可以将流音身边的看的清清楚楚,比如那盆碳火。有些时候流音做的事情摩严根本看不明白流音这么做的用意,这一刻他同样想不明白。可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直接从胸腔炸开,让他觉得生气,没有其他过多的感觉,只是生气。而摩严并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一些没有用的笔,烧了又有何妨?
摩严握紧了拳头,闭上眼直接离开。就算进去了他又能说什么呢?见了也不过相互难堪,不如不见。
流音看笔慢慢烧尽,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轰隆隆”阵响,流音回头见门未关好,便走过去关上。
摩严本来应该回书房,可他一时发呆,竟不知完全没有按照自己想的去走,等到一声惊雷炸响时,摩严竟走到了贪婪池水落下的瀑布边上,四周没有一点可以遮挡的地方,不过有没有遮挡物对于摩严来说或许并没有多大不同,雨水从来近不了摩严的身的。
摩严抬头,天上乌云密布雷声一声响过一声,闪电划破天空才给漆黑的地面带来一瞬光明。
没半刻,雨铺天盖地的向摩严砸去。摩严有些发愣,再大的风浪他都经历过,一点雨而已,他又如何受不了。摩严闭上眼睛任由雨打湿坚毅的面庞。
他从来高高在上,威严的站在所有人敬仰的位置。下头的人如何只要不触及他便都与他无关。可人总有在乎的,子画、笙萧默与他一出同师的师弟,竹染他亲生的孩子,还有,他的徒弟。
可他不明白,不明白这一刻究竟为何而来。说不清为什么这一刻他想到的是那一夜的风雨交加。那一夜的雨,是他这千百年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场。而这一夜,是最像那夜的雨的。明明不过数月前发生的事,他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那一夜的记忆被朦胧的烟雾笼罩住,连说话也只见人影听不清声音何方。
摩严站在雨里,他像是一块擎天巨柱屹立在那里。风吹雨打也不见他动过半分。可是,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块长留的擎天之柱在伤心。谁也不知道,包括他自己。
摩严觉得自己在生气,他需要这场雨来熄灭他的怒火。他在等,等这场雨停。
......
第二日,流音打开门,入眼的不是树绿草青,而是一个背影,高大伟岸,好像可以支撑起整片天空。流音弯腰行礼:“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