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跟梁远一起过年,大概也是不错的。
……但他不想见许慎那只两面三刀的狐狸。
事与愿违。
梁远出门还不到十分钟,许慎就来找他了。
还是正大光明拿钥匙开门进来的。
彼时郑安正窝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一档美食节目,考虑等梁远回来了让人学来做,听到门边有声儿,只当是梁远忘了东西,摆好奚落的表情往门边一转头,便看到了许慎。
许慎一身从头黑到脚,一张脸板得跟什么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位黑社会的头头——实际上,现在黑社会都不兴这个做派了。郑安挑着眉梢打量着梁远的大哥,觉得梁远这四年一点没变实在太不容易了。
许慎身边跟着那个跟他打过照面的保镖,难怪这些天梁远身边换人了,估计是这位被从梁远身边撤回来了。
郑安琢磨着许慎应该早就知道自己赖在梁远这儿了,挑这么个时间来找自己,无非就是想避开梁远,看来他还挺疼这个捡来的弟弟的,暗地里替梁远高兴起来。
好歹是金主,郑安虽然看这位有点发憷,却也不能堂而皇之避开,大喇喇坐在原地叫了声许少。
许慎没应声,对自家保镖扬扬下巴,那哥们儿便熟门熟路进了厨房不知捣鼓些什么,过了两三分钟,端过来一杯茶。那茶杯郑安还没见过,显然是梁远为许慎特备的。
郑安意识到其实梁远他们哥俩关系比自己猜想得要近。
许慎端着架子抿了口茶,表情终于微微松下来,不紧不慢开口:“郑先生,小远承蒙你照顾了。”
郑安脸一抽,能把这接近感谢的话说得如此狠戾也算个本事。
“许少说笑了,是小远收留我,我谢他才对。”
这是实话。可惜梁远不信,到头来还得说给许慎听。
许慎嘴上翘起一个笑容,眼睛里却冰冷得很:“郑先生似乎是不需要小远收留的。”
郑安皱起眉头。他知道许慎指的是自己刚出狱就收到的那笔钱。
他确实是不需要梁远收留的,留下来的理由除开嫌找房子麻烦,就是担心梁远的安危了。结果许慎这话倒像是怕他对梁远别有图谋似的。
郑安沉下脸:“小远愿意留我,我就陪他这一会儿。总比又不知不觉给人劫去了好。”
许慎当即脸黑了。
这话其实说得挺没道理的。四年前许慎又不知道梁远与他的关系,如何能护着梁远?郑安其实就是想膈应许慎,没想着许慎对这么一句话还挺有反应的。没等他想明白,许慎便下了结语:“郑先生帮过小远一次,我和小远都心存感激。希望郑先生考虑好接下来的立场,别辜负小远的一番苦心。”
许慎优雅地起身,不等郑安答话便往门外走。
郑安似乎看见他剜了旁边的保镖一眼,又觉得许慎那条狐狸不会这么轻易情绪外露,恐怕是自己看错了。
与许慎的第一次交锋就这样波澜不惊地结束了,郑安思考许慎态度骤变的原因无果,索性不去想了,出门打车去了同梁远来过的公园,一个人在瑟瑟寒风中对着父母家亮着灯的窗发了会儿呆,自觉无趣,又打道回了梁远家。
梁远不在,屋子里也冷清许多。明明是挺安静一个人,在与不在差别居然还不小。
郑安热好了梁远准备的饭菜,拎着两罐啤酒,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把电视频道翻了个遍,各个台都在转播春节联欢晚会,这让他很是不耐烦,最后才找到一个卫星频道,对着一档推理剧里血肉模糊的尸体吃下了团年饭。
夜里十一点左右,屋里的电话响了,郑安以为是梁远的同学来的贺年电话,懒得去接,偏生对方执着得很,连着打了三次,郑安不堪其扰,在拔电话线与接电话之间犹豫了一秒钟,顾及着梁远的面子,还是帮他接了。
电话那头先是一小段沉默,然后传来了梁远的声音:“安哥?”
郑安听见是梁远,心情不知怎么的变好了些,应了一声。
梁远声音染着兴奋,显然是很喜欢过年的气氛。郑安听着梁远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气氛太过温馨,他竟也没心思打断梁远难得的唠叨。
零点的时候电视里和电话里同时传来了倒数的声音,郑安隐约听到那边有人在叫梁远,估计是许慎。
梁远应了那边的话,对着郑安说了新年快乐,却迟迟不挂电话。
郑安带着笑回了他一句,梁远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
郑安挂了电话,忽然没了兴致,懒得去看还剩最后十分钟的侦探剧,灯都不关便回房躺上了床。
梁远家隔音效果不错,窗外烟花亮瞎眼也听不到放烟火的砰砰声。
郑安闭着眼都感受到烟火的明灭,索性把被子裹在了脸上,酣然入睡。
又是新的一年。
十三
健身房正月初八才开业。郑安跟老板打了招呼,提前拿了钥匙,初二梁远一回来便被他催着去锻炼。
教擒拿的教练春节回老家了,郑安干脆自己上,把街头搏击那一套拿出来教梁远,运动量大到梁远想哭,打最后一套拳时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手脚在哪儿,脑袋晕忽忽的,一脚踩空直接摔在地板上了。
郑安扔过去一瓶运动饮料,梁远伸长手臂够到了,也懒得起来,就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灌。
郑安皱起眉头:“小远,起来,别呛着了。”
话没落音,梁远就被呛得咳嗽起来,脸上涨得通红,一手手肘撑在地上,咳得痛不欲生。
郑安没奈何,蹲下身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顺气儿。
梁远浑身都汗湿了,头发丝儿都能滴水。坐了没一会儿郑安便催他去洗澡,别感冒了。
梁远咳嗽得眼圈发红,眼睛里含着生理性的眼泪,用湿漉漉的眼神儿看郑安:“赵教练说假期淋浴不开。”
郑安回忆起来确实有这么件事儿,四周转了转,找来一条大毛巾丢给梁远:“那你先擦干了,咱们回家。”
梁远原先想问郑安没有拿更衣室的钥匙,转念一想没有别人,脱个T恤也不算什么,怕郑安说他矫情,索性原地解决了。
虽然还是挺不好意思地背过了身不肯面朝郑安。
郑安瞅着他的小身板嘲笑:“哎小远,隔壁练卧推的妹子应该能推得起一个你吧——不止不止,说不定有一个半。”
梁远包着毛巾上下擦了一圈,闻言转身不服气地瞪了郑安一眼,刚想开口反驳郑安就走到了他身边,忽然托着他的肩膀与腿弯,打横把他抱了起来。
梁远呆了。
郑安抱起梁远,掂了掂才把他放下来,一手搭在梁远肩头感慨:“嘿,太瘦了。”
梁远臊得不敢看他,脚一沾地就是一个趔趄,趁势匆匆从郑安腋窝下钻过去,自己到旁边找放在健身房的集训文化衫。
郑安带着笑看梁远局促地背对他换衣服。
梁远特别瘦,皮肤因为缺乏室外活动,白得彻底。郑安记得四年前梁远病态苍白的皮肤和其上的累累伤痕。现在,那些伤疤有些淡得看不见了,有些还鲜明地留在白皙的背脊上。其中最显眼的一道从左腰靠上的位置延伸到裤腰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