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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10)

他想太多又不读书,这下简直是魔怔了,明明是触手可及任他施为的人,偏偏生出了奇异的距离感。

祝宏开始时常暗地里对着沙河的背影发呆,呆着呆着就怔怔地思考起一些关于爱的永恒命题,自虐似的。这样怪异的局面沙河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几次三番蹙着眉想跟祝宏说些什么,最后却都被祝宏用亲吻结束了刚刚展开的对话。

祝宏明白,自己就是缩、就是胆儿小。

再怎么商场上干练果敢的人,情场上,也难免会畏得畏失。

为了避免如此糟糕的心态,祝宏在渡过一个空闲而忧虑的夏天之后就开始尽可能多地把时间花在工作上,让自己空不出脑子来想这些有的没的。

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祝宏不在沙河身边。

祝宏坐在手术室外,抱着头平复心跳。他很烦躁,焦虑得心脏好似被揪着,一阵一阵地疼。而这寂静环境中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更是雪上加霜。

“……都是我不好……呜、我`操作失误了,沙河哥为了救我……呜……”

是那个闯祸的学徒工,以为这样讲就可以减轻罪恶感了。

“……是啊祝老板,沙河这回是工伤,要不是他及时拦下来,这混小子死定了……”

是总技师,试图说服他替沙河承担治疗费用。

“……就是说呢,四个指头齐根削断,这能接好吗……”

是跟过来的另一个学徒工,正对着接诊病历指指点点。

有什么用呢?

祝宏越来越烦躁。

他翘了跟上游厂家的面谈、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回深圳、闯了不知多少个红灯到医院,并不是为了听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的。

手术室的门打开的时候,祝宏觉得这可能是他至今为止一生中最长的一次等待了。他抬头看过去,目光穿过身着手术衣的一群人,就看到了安静站在最后,表情平静的沙河。

沙河走出来,先是冲送他来医院的一干人笑笑表示感谢,又与一直带着他的总技师寒暄了两句,便看向祝宏。祝宏不肯与他对视,目光落在沙河缠着厚厚绷带、毫无力气地垂着的左手上,又灼伤了似的立刻避开了。

那个闯祸的学徒工从见到沙河出来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抽噎着道歉。沙河摇摇头,回应道:“没事儿,接上了,以后不碍事的。”

祝宏的满腹怨愤终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飙到极限。他狠狠地剜了沙河一眼,一言不发,起身就往外走。

沙河犹豫了一下,很快选择跟了上去。他送医及时,但创面失血量还是不小的,现下仍然有些头晕,并不能走得很快,一会儿工夫就找不见祝宏了,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见身边有车不耐烦地按喇叭。

是祝宏的捷达。

等沙河坐上副驾驶座,祝宏就一踩油门往家去,表情绷得死死的,硬撑着不去看旁边的人,直等到地儿熄了火,才偷瞧了一眼。

沙河做的是臂丛麻醉,按说不会困,这样一场折腾下来却难免累了,此刻正仰在座椅靠背上闭眼小憩,眉峰微微蹙着,显然左手还有些不适。

祝宏不想吵他,趴在方向盘上侧头望着沙河受伤的左手,心里疼得厉害,恨不得能代而受之,不知不觉地就呼吸急促起来,直到感受到面颊上的凉意,才知道自己已经流下泪了。

沙河本也只是假寐,听到这边的动静便醒了过来,边探身用右手抹去了祝宏的眼泪,边温声劝道:“我没事儿,别哭了,啊。”

祝宏一言不发,反身就抱上沙河的腰,小心翼翼地避开左肩靠在他胸膛上,半晌,忽然开口:“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办厂子。”语气中透着一种不祥的严厉,仿佛沙河应和一句,他就当真要去将这自己一年以来的心血关张。

沙河摇了摇头,无奈道:“说什么呢。”

他把祝宏推开一些,低头去亲吻祝宏湿漉漉的眼睫。

祝宏哑着嗓子,声音都在抖:“你千万别再这么干了,我受不了的,我受不了的。”

沙河模糊地应了一声,揽着祝宏的背脊温柔安抚。祝宏的表现让他对这原本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行为也感到了后怕。

幸好,幸好他们并未因为如此愚蠢的理由而错过。

十六

沙河养伤期间,祝宏把工作能免则免,不能免就带回家做,每天除了接送沙河去医院打消炎针之外,绝对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黏糊劲儿叫来探病的祝三全都看不过眼了。

祝三全回去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儿,一个电话打过来,问祝宏:“沙河就左手受伤,别的都不碍着,你非得上赶着回家当老妈子作甚?”

祝宏心不在焉地靠在沙河肩膀上讲电话:“看他一个人在家我心疼。”

这句话实在是耐人寻思,祝三全琢磨了一会儿,楞没敢问清楚,啪地就挂了电话。

沙河在旁边被迫听了全程,到祝宏讲那句“心疼”的时候便不自在起来,拧着眉低声劝道:“三全叔说得没错,你总在家也确实不像话。”

祝宏不管,翻身在他脸上啾了一口,志得意满地笑:“像话不像话随它去,你比较重要。”

沙河知道这个理由并不成立,却忽然不想继续辩驳了。他仰着脸看跨坐在他大腿上的祝宏,抿了抿嘴唇,不知不觉就有些脸红。

气氛正好,祝宏干脆地把人推倒在沙发靠背上,抵着沙河的胸膛亲了下去。一边亲,这人手上还四处作乱。沙河怕他摔下沙发,右手紧紧地揽在他腰上,毫无反抗之力,祝宏便揩油揩了个够本儿。

一吻结束,沙河被闹得耳根泛红,始作俑者也是脸红气喘。祝宏抱着沙河的脖子赖在他身上温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执起沙河的左手细细地看。

那上面还是裹着厚厚的纱布,什么都看不到。一个多月以来,沙河每天都在做健指和腕掌关节的锻炼,只可惜重新接上的四指里还有钢针,仍然没办法动。

祝宏低头亲了亲纱沙河的手腕内侧,说:“明天就可以拔针了。”

沙河微微转动手腕,觉得那一块被祝宏嘴唇触及的皮肤好像在发烫,一直熨烫到了心底。这样的情境让他很想吻祝宏,而他也遵循内心的意愿俯身靠了过去,却被祝宏的手掌拦住了。

祝宏近些天来都是这样儿,两人始终没有超越亲吻的动作。沙河瞧着今天气氛太好,本以为可以的,结果祝宏还是拒绝了,不由得有些苦恼。

沙河不是爱把心事儿说出来的性子,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憋了一个来月了,现在却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拽住想起身的祝宏的手,低声问他:“你不愿意吗?”

祝宏没有反应过来。

沙河局促地抿了抿唇,还是耐着尴尬说了下去:“我……亲你的时候会有反应,很想触碰你。我以为你也……”

祝宏愣愣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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