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榕先……某些方面和克拉伦斯非常相似。
所以将心比心,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等。”
只是,等的方式,等的地点,他可以自己决定。
内外院其实只隔着一道垂花门。云嘉树的行动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可惜没有得到明确指示,加上身后的四名高大护卫,也没人拦他。
他一路顺利来到了祠堂外面。
祠堂门口守着两个人,一看这阵势顿时有点紧张,其中高点的立刻出声阻止:“这儿是段家祠堂,外姓人不许入内。”
云嘉树继续向前,一直走到祠堂外一块平整石地上才停下来,“别紧张,我尊重你们的传统,没打算入内。”
他站的地方的确距离祠堂大门的石阶有五六米远,在昏暗夜色里,高挑青年仿佛月神下凡,向四周打量着。
“据说拜祭的时候,宗族子弟在祠堂里,而妻子女儿只能站在我如今站的这个地方。这还真是……”云嘉树把封建两个字省略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随后正对着祠堂大门,施施然跪了下来。
这下守门的两个小伙子和四位保镖全都愣住了。
小杨吓了一跳,急忙去拉他,“小树,你、你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
云嘉树挥开他的手,语调依然云淡风轻,“别闹。”
小杨快要哭了,到底谁在闹啊喂小祖宗!
云嘉树继续说:“我和段奕在神前发誓结合,是接受神明祝福、一体同心的伴侣,他的错就是我的错,他应该受的罚就是我应该受的罚。没有他跪着我却袖手旁观的道理。”
克拉伦斯派来的两个保镖分别叫罗素和ICE,此刻守在云嘉树一米开外,表面懒洋洋,实际上却警惕着四周。对于他说的话毫无反应,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因为职业素质装作充耳不闻。
除了团团转的小杨,小邹也义务守着,还问了一句:“需要帮你传话给老爷子吗?”
云嘉树眨了下眼睛好像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要传话给老爷子?”
小邹看着他全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不由沉默了。
这位小祖宗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这一路行来,云嘉树身份尴尬,大家都拿他当透明人对待。如今他却堂而皇之以段奕合法伴侣的身份跪在祠堂外,段家子弟的妻女跪的地方。
这么公然挑衅段榕先权威真的好吗?
也亏他查了几个小时资料,想出这么个解决办法来。居然跟礼法纠缠上了,他们是一夕之间回到了解放前吗!
别说小杨了,连小邹都好想吐槽啊……
不用小邹传话,发生在祠堂跟前的事早就有人一字不漏报告给了段榕先。
老爷子表情没变化,眼眸中的阴郁却深了。段臻也在心里叹气。老二怎么偏偏就招惹了一位这么金贵、这么冲撞、这么不按牌理出牌的少爷,不,王子殿下?非但不怕被棒打鸳鸯,还陪着他一起闹腾。简直是……人间惨剧。
段老太太一拍桌子站起来,怒火中烧,“那混世魔王如今倒是找到同伙了!哪家媳妇有这么乖张的,居然还给公公婆婆下马威!我倒不信了。”
段臻:“……”不知不觉已经接受这设定了吗?
老太太浑然未觉自己的口误,起身要去找云嘉树算账。
云嘉树正在接上官仁电话的时候,段老太太带着人到了,一言不发,扬手就是一耳光。
云嘉树猝不及防,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上官仁还在电话里一个劲问他怎么了。他舔了舔脸颊内侧一道小伤,柔声说:“没事,哥,我这边忙,先挂了。”
他将手机交给罗素,老太太还想打,已经被ICE拦住了。毕竟是老人,ICE也不敢太过分,只是挡在雇主面前,不让她继续。
云嘉树摸了摸脸颊,老人家没什么手劲,扇得也不算疼,就是戒指刮在脸上留了道肿痕。还是要让老太太出气,他想,于是下令了:“ICE,你们退下。”
保镖们依言退下,老太太立马又扬手一耳光,在寂静的庭院里,清脆响亮,“我好好的儿子都被你带坏了!啊,干什么不好非要搞这些腌臜事儿。你自己没爹没娘,缺家少教,别来祸害我段家……”
老太太一边骂一边打,突然手腕被人攥住了,才要发火,转头就看见段奕一双压抑着怒火的双眼。顿时慌了,“你出来干什么,小心让你爸知道了再罚你!”
段奕跪了三个多小时,如今突然站起来,两条腿跟针扎一样疼,站都站不直,小腿肚微微打着颤,亚麻布料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在腿上和背上。刘海也是湿漉漉的,后脑的纱布透出血色,嘴唇干裂,让老太太看着心疼。他却只是低头看云嘉树,后者还在怔愣中,这小子反射弧有点长,一会儿不知道怎么样。语言也是能伤人的,老太太这么口不择言,让段奕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妈,你别怪他,是我去缠着他的。”段奕最后叹口气,只能这么说,松开了老妈的手,龇牙咧嘴地重新在云嘉树身边跪下来。“我在这儿一样跪,小杨,你去把大门打开点,让我段家的列祖列宗都能看着我跟我老婆,我们可都在守规矩反省呢。”
小杨叹气,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记犯二。他只得顶着压力去推木门。
守门的两人是段奕的远亲,不知道绕了多少弯子的所谓堂叔,平时虽然嚣张,可眼前是他们大靠山的公子,不敢轻易得罪,一时也是不知所措,只得任小杨把祠堂大门打开。
昏黄灯光投射在地上,形成了不规则的暖黄色长方形,深深殿堂中的牌位林立栉比,隐约可见,为这厚重长夜增添了一分肃穆感。
段老太太气得手指发抖,被身旁的保姆搀扶住,段奕紧张看着,“妈,你小心身体。”
“你还知道叫妈小心身体?我没你这种儿子!”段老太太反手又抽了段奕一巴掌,拇指大的珍珠项链在绛紫旗袍上碰来撞去地轻响,“反了你了,奔三的人了好的不学,整天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妈!”段奕皱眉,才要开口,手腕被身旁的人握住,云嘉树跪得规规矩矩,低眉顺眼,要多乖有多乖,只是不声不响,轻轻抓着他手腕捏了一下。段奕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呆了一下,突然懂了,于是有样学样,低头听教训。
段老太太又训了一阵,见这俩小子眼观鼻鼻观心,肩并肩跪得整整齐齐。也不知道是在虚心受教呢还是神游天外,满腔火气无从发泄,气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真打一顿,儿子头上还有伤,她怎么舍得。
最后只好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说了一句:“我不管了,要跪就跪到天亮得了!”
接着,老太太带着比来的时候更旺盛的怒火走了。
喧嚣的庭院瞬间寂静下来,段奕身心俱疲,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脑袋晕晕的,往恋人肩膀上一靠,“抱歉,小树。我妈她气急了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